(一)
兆丰公园对面,有家“泰戈尔夜总会。”
二楼舞厅,乐台上奇装异服的菲律宾乐队,鼓着腮帮子狂暴地吹着长号、黑管、巴鸟、圆号、萨克斯,混奏着吉特巴的《狂欢的森林之夜》,兼职女歌手宋佳一改平时的矜持正派,身穿紫红丝棉旗袍,风情万种站在扩音器前,配着变化的灯光动情地放开歌喉,把人们引入梦幻般的没有仇恨、没有争斗,只有森林、篝火、美酒、肉欲的世外桃园。
战时的孤岛,每天都有人饿饭、乞讨、含冤、被捕、死亡,同时也有人疯赌、狂嫖、烂杀、高歌、乱舞……
美惠子强拉硬扯把热恋中的男友哄进了舞厅,寻到一张空台子坐了下来,服务生送来2瓶饮料,她讨好地将其中一瓶举到沈钧昊嘴边。
沈钧昊此时的心情异样地复杂,喝进口里的加冰饮料就如一杯毒液,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面对舞池中靓男美女狐步狂舞,不由得联想起唐代大诗人杜牧写的那首七绝《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十里洋场,冒险家的乐园,满场的遗老阔少和达官贵人们,拥着美女、情妇,醉生梦死,把音乐的玉液琼浆混合着弱势群体的血和泪,心安理得地喝下去。
自己不也和那些人为伍了吗,国仇家恨几时消?然而,一个人再有能耐也是无力回天的,管它呢。
彻底颓废一次吧,他拉了美惠子走进舞池,旋转着、踢踏着、舞动着,脸部扭曲了,思维混乱了,全身颤动得犹如从水中爬上岸的一只狗,“我是一只狗吗?是的,沈大公子是日本人豢养的一只打猎的狗,为什么会这样?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蓦地,他面前回闪着一些零碎的黑白画面——
父亲沈源斋在九江码头,眼睁睁看着两船食盐被日本鬼子抢走,欲哭无泪的脸不断放大……
家乡的土地上日寇铁蹄践踏着,狼烟四起……
父亲在小镇上,背景有横幅“抗日慕捐大会”,他举着一面“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小旗,背着半麻袋银元上台,突遭便衣特务暗杀,轰然倒地后双目圆睁,永远定格……。。
弟弟沈钧旻在战场上,与日本兵拼刺刀,场面惨烈……
母亲沈康氏,被日本特务千岛良子撞飞在马路边的石条上……。。
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承认自己无能,把家族的耻辱和民族的不幸统统忘掉,把生命当成行尸走肉,一直沉沦下去,令由别人无情地宰割,放任自己的虚荣心膨胀,换取暂时的利益,那么必须将阿Q那句名言,“儿子打老子” 彻 底忘掉;二是精神不灭,灵魂不死!自认高强,天生我才必有用,屈为了升,闭在于张,审时度势夹紧尾巴,藏好爪牙,卧薪赏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积聚力量,压迫得愈狠爆发得愈烈!……
那声音又说:“选择是你的自由,认为选择得正确,必须一往无前,任何干扰都无法阻止你追求目标的脚步!”
然而,斗争要讲究策略!
“哎哟,沈君,你踩我脚了,脸色这么难看?”美惠子轻呼道。
“美惠子,你为什么拉我来跳舞?你知道吗?我很痛苦!这一生算是毁了……我是大盐商的子孙、出身于豪门望族,我留学大日本帝国,具有高学历和丰富的知识,所以我要出人头地,要当官,才能光宗燿祖!可是中国没有我用武之地,求佛无庙,报国无门,国民党腐败无能,共*党过于弱小,我赞成汪主席和平救国的观点,所以只能投靠大日本皇军,可是我的家人、亲朋好友不理解、不支持,明里暗里骂我卖祖忘典,汉奸卖国。”沈钧昊边说边晃动着身体,摇摇欲坠的样子,还从口中吐出浓浓的酒气。
美惠子一阵沉吟,她知道沈钧昊近来经常酗酒,现在酒性发作,他的那番独白是可信的,毫不做作,所谓酒后吐真言。由此,她发自肺腑地说:“沈君,你的情况我都清楚,你不仅是个谦谦君子,而且是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雄才大略,抱负远大,你选择的道路是对的,我会尽一切可能支持你,甚至我会向上峰推举你,只要你全心身为我们皇军效力,你的理想一定能够实现。”
美惠子毕业于日本中野学校,也叫007学校,是专门训练间谍的场所。日本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尚未形成情报系统,后来在苏联契卡、法国第二厅、英国MI——6和美国情报局的影响下才开始组建,二战以来大有后来居上的气势。
有一次,中野学校和陆军大学举行联谊晚会,她被那位中国大学生的英俊形象和内在气质所吸引,主动上前邀请跳了一曲舞,由此一见钟情,少女恋情的闸门一旦打开,便汹涌澎湃,一发而不可收,以后有意无意往陆军大学跑,有时见不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会留下一封书信,使得沈钧昊的同班同学都知道他在恋爱了。一年前,美惠子来到上海梅机关,机缘巧合,有缘千里来相会,发现当年的恋人正在上海,而且是供职于汪政府的警察局,为日本人效劳,抑止不住的兴奋,于是拾起旧情,顿觉如品偿陈年老酒,其味更为浓烈,美不胜收……
“美惠子,你发现千岛良子没有?”沈钧昊嘴歪眼斜,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涎着脸说:“她很漂亮呢,嘻嘻,……很有魅力,哈哈,与老美搭上了钩。”
“我早发现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舞场不是逢场作戏的地方吗,当然,我与你不是那样。”
沈钧昊从美惠子的肩头上看过去,醉眼蒙胧,似乎看到美国佬爱德华。肯特将一只手从千岛的背上滑到臀部,脸上挂着爱昧的笑。
“老美,妮娜的这个部位更柔软、更具弹性吧?”千岛嘻笑着问。
“不不不,我的天!她那儿太硕大,太没弹性,就象是摸着一团棉花。你的紧奏,紧奏才有弹性,才有刺激,不是吗?我都有点忍不住了……”
“你一定同她上过床,滋味不错吧?”
“冤枉我了,她始终保护着那道最后的防线。”
“如此一来,你不可能从她嘴里套到有用的情报?日本鬼子不是北进就是南进,如果南进便对你的国家不利了。”
“你一个中国姑娘也关心这事?”千岛谎称是中国人,老美以为真的。
“当然了,我巴不得小鬼子早点从中国滚出去,以后有这方面
-->>(第1/4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