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爱莫能助,对分数无可奈何。
我想,几个魔鬼数字一定会折腾得我精疲力竭,然后瞌睡就会让我解脱。哪怕又让我短暂地睡过去,也能歇口气。几个数字像符咒,我被符咒驱赶着转圈子,转如石磨上的驴,无休无止,直转到生命尽头。我决不能醒悟:这不是我考的成绩,只是女儿的成绩,与我有何干系呢?也不能醒悟:不论我怎样忧惧,也无法改变孩子的成绩,又何苦庸人自扰?我反而在冥冥中迷信,只要我的痛苦积淀到一定厚度,你就会觉醒,发愤图强。我实在艳羡那些从感情上抛弃孩子的家长。如果我是暴发户,你的未来就无忧,也许就不在乎你的学业,可我不是,只是一个清贫的教师。也许许多年后,你很成功,回顾现在的失败,痛苦多么廉价!也许正如你所说,正是因为我放不下你,所以你才不能独立,也才失败。既然我在为你痛苦,你的痛苦也就不能觉醒。
我对你们讲,爱是痛苦酿造的琼浆。爱有许多表现形式,只有痛苦是真爱。既然爱是快乐的体验,那么痛苦也就是快乐的。这种快乐与艺术审美的快乐相似,都以痛苦为源头。我在班上其他孩子身上,体验到这种痛苦的快乐,可是在你身上,我却只有痛苦。在艺术里,主人公的痛苦感染读者,是痛苦的快乐;可是一旦主人公的不幸真的降临到读者身上,那就只有痛苦了。女儿啊,你的不幸不是感染我,而是降临到我身上。我已活了两千多年,触龙为儿子受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们是荒唐的父母,总不能把子女当作独立的个体,总想把孩子的未来安排得好好的。殊不知,孩子并不领情,把大人的痛苦看得很廉价。从几个神奇的数字,我仿佛看到你高考落榜,仿佛看到你未来挣扎在社会底层,艰辛又穷苦,一辈子不得翻身。
几枚枯燥的数字顽强地折磨我,我越是不能接受,越是狠狠地抽打着虚弱的神经。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本能的反抗,痛苦在无路可逃时,照例用愤恨来发泄。我第一千次把失败归结为注意品质的可悲特点——半途而归。我仿佛第一次发现你失败的原因,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分数得到透彻的解释。可我并没有轻松,急煎煎地要告诉你,仿佛我还没有告诉你一样(虽然我已无数次告诉你)。这时,一个可恨的词跳出:愚蠢!我认定你学不会学习,不能训练出非常优秀的注意品质,就是情商差,就是愚蠢。我的愚蠢就在于把这个词反复地硬戴在你头上,分明知道这种方式没有效果,却不能不习惯性地愚蠢地向你发泄。用“愚蠢”训斥你时,我是多么痛苦又恼恨啦!
孩子啊,有个思想,只要我想起来就觉得害怕。那是在愚蠢地向你发泄,痛苦得要发狂时,就产生毁灭你的渴望。父亲感谢这个职业,只有这职业才修养出怜悯之痛,也才没有为这种罪恶的欲望控制,从而虐待你。过后,只要想起这种思想,我就后怕,决心再也不让这魔鬼出现。
你却用沉默来抵抗我的训斥和发泄,仿佛一道门关得紧紧的,哪里懂得我的感受?我多少次告诉你,要训练从容宁静的心态,要学会细细地咀嚼知识,在注意深度上锻造品质,不能半途而归,可你就是学不会。“就是学不会”的思想撞击着我的心扉,冒出“愚蠢”的字眼,“愚蠢”的怨恨和恼怒又来折磨我。安静是学习的最佳禀赋,那些坐得住而成绩优异的孩子,谁是父亲教会学习的?你生来暴躁,小学班主任就告诉我,你“听不来讲”,至今也如此,糟糕的天性并没有得到改造。我与你母亲都暴躁,你继承我们的品质,我的烦恼是注定的。你也许真的努力了,看起来与小时候判若两人,终于坐得住了,可是你的眼睛又像鱼目一样,愣在那里,像装饰画一样呆板,使整张脸没有一丝生气。这印象实在深刻得我无法忘记,难道这眼神也是命中注定的么?我屡次请求你,要你把眉头攒紧,把散漫的眼光聚焦成光芒,学会专注。可是你的眼睛就是发不出父亲眼里的光芒,生命耗在散漫里。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窗外还是只有远处的街灯映出的暗弱的黄光。我虽然弄得非常疲倦,可是很亢奋,焦急地等天亮。天亮后,我就能坐到你的床边,唤醒你,把这些堵塞得我狂躁不宁的话释放出来。那些话焦躁地涌动着,刺激得我痛苦又恼恨,“愚蠢”的字眼硬邦邦地敲击着理智,冒出无法理解你的怒火。为什么不能学会学习?为什么要束手就降?为什么要认命,如此年轻的生命?我不能等待,仿佛只要把“半途而归”的缺点讲给你听,就能把滨临死亡的你救活,一刻也不能等了。
希望是多么顽强的东西!又旺旺地燃烧起来,那几个残酷的数字哪里能浇灭希望之火?我不只一次表示过,既然只有你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放弃你。这一刻,在我看来,只要把“半途而归”的缺点纠正,坚持走到知识的终点,仔细玩味知识的逻辑,就能把知识变成自己的,你就能轻易提高成绩。我的话无疑能让你醍醐灌顶,彻底改正恶习,改写学业命运。我不能再等,这些智慧的话语憋得人难受。可我不能不等天亮,你正睡得酣,为继续战斗作铺垫,怎么能喊醒你呢?夜像是没有尽头,我多么渴望听到清晨扫街的声响,但沉静的大海里只有水滴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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