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一位老道带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行走在紫金山道中。老道高高瘦瘦,须发皆白,一身灰布棉道袍,看起来还很精神;一旁的男孩生得白白胖胖,倒像是个富家公子。
“清云,快点儿,今日便要离开金陵了,似你这般磨蹭,只怕要误了时辰。”老道一边说,一边大步前行,头也不回。
“师父,我实在走不动了。”眼看与老道的距离越拉越大,男孩索性停下脚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喘气。
老道无奈停下,转身走回男孩身旁,骂道:“平日让你练功,你就偷懒,饭却吃得比旁人多,如今连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都比不上了。”
男孩撅着小嘴问道:“师父每天来爬山,都十五天了,到底找什么呀?”
老道笑道:“日子倒是数得清楚,这几日让你背诵的经文可念熟了?”
“差不多吧。”
“那你就一边歇息,一边背几段给为师听听。”
男孩便背诵起来,老道闭目听着,不禁拈须微笑,看来甚为满意。
过了一刻钟,二人又继续前进,这回老道索性拉着男孩的手往上爬,速度便快了不少。
冬去春来,左宗棠在湘阴老家闲居了快半年了,忽然想起镜真观的梅花应该正是盛开的时节,便决定去看望多年未见的薛道人。
左宗棠刚走出大门,还没来得及上车,便看到一乘小轿来到门前停下,从轿子里走出来的竟然是曾国藩。曾国藩此时正在家中丁父忧,也正是为了此事,左宗棠曾骂他不顾前线战事紧急,借奔丧逃离了战场,从此两人的关系便急剧恶化。今日曾国藩亲自到访,确实出乎左宗棠的意料。
曾国藩一看到左宗棠,便笑吟吟做了个揖,说道:“季高,看你气色不错,几年不见,却一点也不显老,反而更加意气风发了啊。”
“原来是涤生来了。”左宗棠正要请曾国藩到书房叙话,忽一转念,便说道,“你来的可巧,我正要去拜会一位高人,不如随我一同前往吧。”
曾国藩一愣,心里有些不快,不过对左宗棠口中的“高人”也颇感兴趣,便答道:“好啊,能被季高称为高人,此人一定值得一见。”
二人一同上了马车,向东而去。曾国藩的随从康福打发了轿夫,骑马跟在车后。
左宗棠也不说要见的是谁,等着曾国藩来问。曾国藩最知道他的脾气,故意不问,只管闲扯些家常,又不时地恭维左宗棠一下,弄得左宗棠倒有些歉疚之感,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位老朋友未免过于苛责了。”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二人一下车,曾国藩便看到一片默林,林中隐约可见几处飞檐,似乎是一处寺观,眼前有石阶相连。左宗棠吩咐车夫把马车安置到附近村中,便拉了曾国藩向沿着石阶走去。
左宗棠这时才说明道:“此处便是远近闻名的镜真观,我正是要来拜会观主薛道长。”
“原来是一位方外高人。”曾国藩点头道。
“涤生你可只说对了一半。薛道长虽然身为道士,并不独精通道家之学,虽为方外之人,却也热心凡尘俗世。”
“哦,竟有如此奇人,今日定要见识一番。”
二人来到镜真观门前,一位十八九岁的道人将二人迎了进去。
曾国藩看这镜真观建得甚是奇特,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座江南园林,布局极尽奇巧,游廊、假山、池塘、水榭,无不透着文人气,反而是中间那座与普通道观并无多大不同的大殿显得特别突兀。
小道士请二人到厢房奉茶,又说道:“师父的功课再过一刻便结束,二位请在此稍候、”这才退了出去。
曾国藩见屋中桌椅造型甚为古朴,墙上挂着的书画虽然都是些常见的道教故事,笔法却极为灵动飘逸,绝非凡品。又想起刚才的小道士虽然稚嫩,却也落落大方,谈吐举止都像是读书人,越发的好奇了。
左宗棠见曾国藩一直不问他,实在忍不住了,便说道:“这薛道长原是一位饱学之士,早年独自游历天下,三十年前来到湘阴,买下了临江的一大片坡地,用了几年时间整饬了一番,把原本常年受水灾之苦,肥力贫瘠的荒滩变成如今的模样。刚才我二人所见默林有百多亩,后面还有几百亩都种了庄稼。道长通晓农事,常常教导乡邻耕种之法,我当年就是为了请教农事才结识了道长。”
左宗棠端起茶喝了一口,赞道:“这茶都透着梅花的香气,真是令人怀念啊。”曾国藩也品了一口,确实与众不同,心下赞赏,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等左宗棠接着说。
“这座园子大概有九十亩,正是薛道长亲自设计建造的。我曾问他造园资金从何而来,他总是笑而不答,我猜他早年若不是江洋大盗,便是出自巨富之家。后来不知为何造了这个四不像的道观,自己也披上道袍做了道士。”
正说话间,一位中年道人走了进来,对二人施了一礼,朗声道:“左先生几年不来,真是稀客。敢问这位是……”
“这位是在籍守制的曾侍郎,今日特地与我同来拜会薛道长。”左宗棠道。
曾国藩起身还礼,说道:“鄙人湘乡曾国藩。”一边说一边打量那道人,只见他穿着一件簇新的青布道袍,青缎面的靴子纤尘不染,头上的道髻与胸前的长须都是一丝不苟,显得很精神。只是这道人怎么看都不到四十岁,而薛道长三十年前来此。此时无论如何也该年过花甲了,难道道家的养生之道如此神奇?
那道人又施了一礼,道:“原来是曾侍郎,汪起有礼了。师父他老人家两日前出门,三五日便回,临走时特别吩咐,说近日必有贵客到访,让我好生招呼,一定要留贵客住下,待师父回转。”原来是薛道长的徒弟。
左宗棠笑道:“汪老弟越发精神了,看来这几年又有了精进,真是羡煞旁人。”
“我等只不过独善其身,哪里比得上二位经营天下之大事。”汪起招呼二人落座。刚才的那位小道士重新给三人上了茶。
汪起说道:“这是新近研制的配方,喝过梅花茶,再品一品此茶,更能明目静心,二位请。”
曾国藩见这茶水呈现绯红之色,闻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果香,啜了一口,觉得有一点苦,再喝一口,却又泛起淡淡的甜味,竟是说不出的可口,不禁大赞:“此茶真是妙极了,不知可有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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