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晓,第一线朝阳穿透了深寂宫殿的窗棂,在床帷上投下明暗的阴影。
沉睡中的人终于悠悠醒转。他缓缓睁开眼,望着这个守了她一夜的女子。
此刻,沐元青已伏在床边睡去,脸上透着浓浓的倦色。她的一只手仍被他握在手中,另一只胳膊垫着脑袋,趴伏在他的床边。
杜非梦素来沉着肃穆的脸上忽然便泛起一丝温润的光泽,缓缓抬起手,指掌轻轻划过她的脸,目光中有着道不明的温柔宁静。
沐元青这时有一丝惊醒,杜非梦迅速撤回手掌,在沐元青睁开眼之前虚握着拳头抵住上唇,轻咳了一声。
沐元青见杜非梦终于醒转,面色一喜,忙转身传唤候在殿外的宫人。
顷刻后,长公主便至。杜非顔上前扶起了自己的皇兄,揭开帷幔,声音因极度的喜悦而泛起一丝轻颤,“皇兄,你醒了?”
杜非梦在杜非顔的搀扶下支起身,靠在枕上,苍白的面容仍透着憔悴,声音却似恢复了几分底气,“我好多了。就是……”
他停顿的刹那,杜非顔与沐元青心头都是一沉。
却见他嘴角蕴起一丝笑意,轻声道:“就是好饿,也好渴。”
杜非顔神色舒展,微笑了起来,转身便命令宫人们传膳。
“皇叔。”就在这时,一个清泉般的声音蓦然在殿外响起。
沐元青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十来岁、一身龙袍的孩子朝内殿中奔了过来。有宫人在身后迭声地让他慢些,那个孩子却似乎很惶急,一径奔到了杜非梦的床前,带着几丝撒娇地嘟囔道:“皇叔这些天也不来看朕……听宫人说,皇叔病了?”
此人,正是汶夏国如今的小皇帝,杜云翔。
床榻上的杜非梦微微苦笑,抬起头,摸了摸小皇帝的头,温和地道,“一点小病,不妨事,倒是让皇上担心了。”
“还说不妨事!”杜云翔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您看,您脸色都难看成这样!改明儿朕吩咐各地官员搜罗一些稀有的补品上来,给皇叔进补进补。”
“不必如此劳师动众了。”杜非梦摇头看着自己的皇侄,柔声道,“微臣休息几日,自然会康复……皇上,该上朝了。”
杜云翔轻轻瘪起嘴,“可是皇叔不在,朕一个人……”
杜非梦温和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笑意,“陛下早晚要学会独自亲政的,臣也不可能一辈子为陛下监国。”
杜云翔嘟了嘟嘴,终于叹气道:“好吧,那朕先走了。皇叔您……好好保重身体。”
杜非梦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小皇帝去远。
杜非顔与沐元青也转身退出了大殿。
二人在长廊上缓步行走着,杜非顔转头看着沐元青,见她神色依旧微微有些恍惚,顿时轻轻一笑,“沐姑娘,你心中是否有些疑问?”
沐元青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杜非顔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沉声叹道:“我曾说过,你长得很像我从前的一位故人……”
她缓缓轻叹一声,凝望远天,神色变得惆怅起来:
“二十年前,我姑母和阳公主与上官丞相有个女儿,名唤雱蓉。
“雱蓉是我祖母承德太后的外孙女,她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她的姑母是当朝皇后,我父皇是她的亲舅父,当年,雱蓉郡主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自幼聪敏活泼,被召入宫中,伴皇子公主们读书。”
沐元青沉吟道:“所以,她与你们……”
杜非顔颔首道:“她与我和皇兄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随着年纪渐长,她与二皇兄情愫暗生。七年前,皇兄刚到了开府之龄,便求先皇赐婚,娶了方刚及笄的雱蓉郡主。”
“青梅竹马,龙子凤女,这原本是一段世人钦羡的天赐良缘。怎料到,二人新婚后不久,上官丞相便参与了静襄王的谋反计划,落得满门抄斩!”
沐元青一惊,“那么,雱蓉郡主也……”
“先皇最疼爱二皇兄这个弟弟,当时放过了雱蓉郡主一命。然而雱蓉自此却被刻骨的恨意吞噬了心灵,对先皇与二皇兄只剩下仇恨,一次再一次地以各种方式刺杀二皇兄,终于有一次,在二皇兄不察之下,雱蓉在他的茶水中投下了剧痛……那一次,二皇兄命垂一线,先皇终于再难容忍,一杯毒酒,刺死了雱蓉郡主。
“二皇兄悲恸欲绝,自此后的七年里,他专心朝政,呕心沥血,再未娶过王妃。”
沐元青一阵默然,叹道:“未想到,皇叔竟是如此一位痴情人。”
“是啊,”杜非顔长叹一声,目有哀色,“这么多年来,皇兄孤身一人撑起整个朝堂,太辛苦、也太孤独了。”
沐元青看了一眼杜非顔,心中忽然一动:这位汶夏国的长公主,如今看去也已有双十年华,为何也一直住在深宫中,未曾嫁人呢?
莫非,她也有着什么放不下的人?
心中怀着这个疑虑,不知不觉便已随杜非顔回到了蘅芜殿。
杜非顔和声道:“沐姑娘,辛苦了几日,昨夜又劳烦你一夜看守着皇兄,实在对不住。我已令宫人准备好了热水,请沐姑娘沐浴一番,早些休息吧。”
沐元青点了点头:虽然此刻尚未至午时,然而昨夜一夜都守着杜非梦,只在天亮时才伏在床边小憩了一会儿,此时确已疲累已极,当即欠了欠身,辞别杜非顔,便向蘅芜殿而去。
杜非顔却并未立即离去,她望着沐元青娇小窈窕的身影,眼中掠过微微的惋惜之色:
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皇兄待哪个姑娘如此温柔周致。然而,这个女子毕竟无心于他,感情之事,半分也勉强不得……
看来,沐元青如今,已甘愿为“那个人”效力……念及那个人,尘封的记忆蓦然清晰无比地掠过心头,刺得她的心微微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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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三,叛军于琳琊山下集结,大军浩浩荡荡再度驶向帝都。而此时,驻守东夷的二十万平夷大军亦已赶往帝都,两军在宜沧河碰面,一场生死鏖战便于此展开。
五日之间,宜沧河下伏尸万计,鲜血染红了宜沧河的水,甚至下游的居民都不敢再取水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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