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第(2/2)页
听见沐元青的脚步声、不知道她进来了一般。
沐元青于是便站在那儿,静默地等着,并无一语。
一册又一册书被从架上取下,一册又一册书被他细细翻阅。那个男子面色始终如常的从容淡定,仿佛根本不知道面前有个人,已定定看了他许久。
从白昼到黄昏,再从黄昏到深夜,谢卿尘不食不饮,只是一径地低头看书,仿佛浑然不知身外事。
当沐元青在药王谷的第二个黎明来临之际,她终于忍不住,在心中苦笑起来,只觉得一阵阵从未有过的疼痛直抵脏腑:似要将她生生扯碎!
沐元青啊沐元青,你怎可自轻自贱至此?
她在心中自嘲着,然而面部表情却早已麻木,甚至极度的悲伤之下,竟流不出一滴泪水。
那个男子依旧坐在灯下看书,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自然也看不到此刻她凄伤哀痛的目光。
终于,沐元青决然转身,走入中厅时,从包袱中取出一物,搁在桌案上,便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主人,她走了。”须臾后,那老妪推开了书房的门,如是说道。
谢卿尘握着书卷的手蓦地轻颤起来,脸上一直极力伪装克制的平和与从容瞬间崩裂。他徐徐抬起头,目中竟隐蕴着一层水意。
他走出书房,一径奔往中厅,眼光瞥处,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女子留下的那件白色衣袍。
他缓缓捧过这件衣袍,以指腹轻触着上面绵密细致的针线,脸上缓缓浮起恍惚的笑,那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一脉泪光,蓦地坠落下来,无声无息,打在这件她亲手缝制的白袍上,素白的袍子,顿时留下一枚红豆般大小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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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青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夏宫的,她的魂魄仿佛被抽走了,全身都冻僵了,当杜非梦与沅青赶来看她时,她只是一脸木然地抱膝坐在床上,双目无神,神思恍惚。
“沐姑娘伤势尚未痊愈,此次感染风寒,再加上心中郁结难舒,这病……唉。”太医院的医官们叹息着,将她的病况如实禀报给杜非梦。
杜非梦点了点头,嘱咐太医们开些安神调息的方子,担忧地看着眼下一声不吭、亦多日未曾进食的少女,终于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蘅芜殿——如今汶夏正值内乱之际,各地藩王纷纷作乱,更有西南百姓揭竿造反,朝中奏折堆积如山,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分身暇顾。
待那些太医们也尽数告退后,偌大的蘅芜殿内,就只剩下几名宫女和……那个一袭紫色衣袍的男子。
沅青此时正坐在沐元青身旁,隔着流苏帐凝视着那个平日高傲不屈的女子。
他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从来……不敢好好看着她。这个女子,有着宛如山巅冰雪般凌人的傲骨、与出鞘之剑般锐利的锋芒——不畏强权、不求名利、不图私欲,让自幼养尊处优的他,都在她那骄傲的光环下不自禁地低了头,不敢撄其锋芒。
可是此刻,这个骄傲清冷的女子在这一趟昆仑之行后,便仿佛失了魂般,漠然而安静,不声不语。沅青却知道她压抑封闭的心在受伤,在流泪。
沅青轻叹一声,忽然就拂开了面前的流苏帐,轻轻握住少女的肩膀。
沐元青没有反抗,却也没有任何动作。
沅青的声音喑哑而低沉,带着微微的颤音,似乎十分小心翼翼:“阿青,难过,就哭出来吧。”
帘帐内的女子依旧一声不吭,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阿青,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喜欢看你生我的气、打我骂我的样子……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沅青指腹轻触着沐元青的脸颊,动作满是小心翼翼的怜惜。他望着她憔悴苍白如许的面色,语声很轻,带着哽咽的颤抖。
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自他指腹上传来,蓦然涌入她内心深处。仿佛一个饥渴已久的旅人,在沙漠中遇上了一口甘泉,她的心蓦地一酸,唇角轻涩,顿时有珠泪盈睫。泪珠瞬间顺着腮畔滑落,一滴连着一滴,洇湿了他的手掌。
望着她憔悴消瘦如斯的素颜,沅青心中一阵窒痛,蓦然长舒一口气,展臂将她轻拥入怀。
而那个平日高傲凌然、从不低头的女子此刻就如迷途的羊羔一般,在他怀中无声饮泣,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整片衣襟。
听着她如此压抑的哭声,沅青的眼中竟也垂下泪来,他有些自嘲地苦笑着,轻拍着她的肩道:“哭吧,我陪你一起哭……哭完了,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们……还要好好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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