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如雾星,怳见于梦消。多少年来,脆弱与伤感就如心上偶尔掠过的涟漪,一倏而逝,短暂的停留之后,总会让她的心志变得愈加清明、理智、坚定。
从梦中醒返,日头初升一线。云开雪霁,又是新的一天。
“青儿,你在天山上修行已有几年了?”这日,师父将她叫入房中,如是问道。
沐元青并未沉吟太久,恭谦地低下头,“回禀师父,已有六个年头了。”
“六年了么。”鹤发童颜的老人手指轻掸茶盏,捋开杯中浮动的茶叶,浅呷一口,声音如他深湛无底的眼瞳一般永远澹静无波,“也该是时候下山历练一番了。”
沐元青恭首立于一旁,没有回话,但听师父缓声又道:“如今为师有一事交托予你下山去办,你能答应为师,无论成事与否,都务必在一年之内赶回来吗?”
沐元青颔首道:“是,徒儿应承师父,一年内必定回山复命。”她停顿了一刻,抬眸问:“却不知,师父要徒儿去做什么事?”
独孤墨微微一笑,即放下茶盏,起身步入寝室。须臾复出,怀中已端了一方长约四尺的紫檀木剑匣。
尽管隔着厚厚的剑匣,沐元青仿佛依旧能够感觉到,剑匣内那柄长剑传散开的凛凛寒气和细微的嗡吟之声。
“你去汶夏国王都青昴城,将这剑匣交给如今汶夏皇叔,杜非梦。”
沐元青低头默想了一刻,旋即蹙眉道:“汶夏皇叔杜非梦?就是师父口中所说的、当今主宰汶夏国朝政的摄政王吗?”
“是。”山中老人颔首,“为师曾与一人有过约定,必要时需助他一臂之力。而这件事,需要这位皇叔的助力。”
“那么,这剑匣是师父与他之间的信物?”
“不,”年过期颐的智者摇头微笑,“为师从未见过那孩子。这剑匣,是我与他父亲之间的信物。”
沐元青点了点头,沉思了一刻,蹙眉又问:“从天山到南海沿岸,骑快马往返不过三个月行程,为何师父竟给弟子一年时日?”
独孤墨笑道:“其实这件事并不难办。但你如今剑术已有小成,此趟下山,必会遇上意想不到的人,经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也会出现一些意料不到的周折。若顺利,你办完事即可回来。一年,是为师给你的时限。”
沐元青沉默了一刻,即颔首应道:“是,弟子必不负师父所托。”
独孤墨点了点头,看着这位关门女弟子,眼底隐着一缕况味不明的温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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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沐元青便收拾了行囊,翌晨天一亮,就辞别师父,下山去萨哈族牧民处挑选了一匹膘肥体健的快马,即行动身。
这匹白马还很小,脚程却是极好,全身纯白无一丝杂色,臀肥体硕,四腿健长,在草原上奔驰间,四蹄腾空,如龙腾电掣。沐元青于是给它起了个名字:飞燕。
西萨平原纵横北境三千里,沐元青在马上奔驰了三日,仍未出萨哈族居民聚居之地。
三月十五,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雅西节。“雅西”在草原上是“敬神”的意思。这一日,草原上的牧民们白天会举行盛大的祭祀,夜晚围聚在火堆旁,载歌载舞。
黄昏时,沐元青在一个小部落中借宿,当地牧民本就好客,见她白衣长剑,一身侠客装扮,心存敬慕,便邀她共赴今夜晚宴。
沐元青本有心拒绝,然而不好违逆这些萨哈族牧民的一番热忱盛意,只得勉强应承了。
篝火旁满溢着浓郁的肉香和酒香,牧民们围绕着篝火舞蹈,歌者清越的歌声回绕在草原的夜空中,久久不散。月华如水,映照着这些热情如火的人们发自内心的笑颜,然而这样热烈喜庆的氛围,却更加映衬出这位白衣女子的寥落冷清。
沐元青并不是一个喜爱热闹的人,此时默默地坐在僻静一隅,慢慢咀嚼着牧民递给她的羊腿子,目光凝视着草原上这些欢歌乐舞的朴素牧民们,眼底凝蕴着一抹恬淡安详的笑意,只是那眉宇间却有化不去的孤清冷寂。
她目不斜视地望着那簇明艳的篝火,完全没有留心到身侧的动静——面对这群朴素热忱的牧民,她几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以至于,在一个毫无武功的男人接近她身侧时,她都没有丝毫察觉。
“姑娘,你也是中原人?”有人毫无预兆地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后轻声问。
这些年来听惯了草原上牧民的语言,乍然听见中原话,沐元青一瞬间有些错愕。她转过头去,就见咫尺外,一双清明如玉的眸子正定定看着自己,眼中有惊奇、有窃喜,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沐元青瞬了瞬目,诧异地打量着这个看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但见他面若冠玉,韶秀俊美,头戴束额玉冠,身穿一袭捻金线蓝底织花锦袍,外披雪貂大氅,足着乌皮履,腰间佩玉亦是极其名贵的碧血玉,可见此人来历非同寻常。却不知怎地,竟会不带任何随从,孤身一人来至这偏远的塞北之地。
沐元青清粹冷冽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他,反倒看得对方有些难为情。他微微垂了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声音低了下去:“姑娘,你……你是中原人吗?”
沐元青点了点头,漠然问道:“你是谁?为何会来到这塞北之地?”
听到她终于回应自己,少年顿时舒了口气,憨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我是漓楚国人,因为……因为娘逼我成亲,所以……逃出来了。”
沐元青目光略带审视地看着他,微微蹙了蹙眉,显然并不确信。
她的目光让少年莫名地有一丝心惊,仿佛心被雪亮的剑锋划过,冷飕飕的。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逃婚出来的。”少年轻声嗫嚅道。
沐元青摇了摇头:“我没说你骗我,但是你一个男人,竟逃婚逃来这偏远的塞北之地,你要人家姑娘家何地自容?”
岂料,这少年却是一副义正言辞状:“姑娘,非是我逃避责任,我只是不想这一生都被我娘操控在掌中。至于那姑娘……她是名门小姐,说媒提亲者踏破门槛,今朝被我拒了婚,想来那些王侯公子们心中大是宽慰呢,她日后绝对会嫁个比我更好的夫婿!我这可是为她好。”
沐元青失笑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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