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山东人吗?细妹说,你现在怎么像个大学问家了?
大家说得高兴,一看日光真的已经到了西边,小兰还没来,姑婆婆说不等了吧,说不定她们已吃过了。家牛也说肚子早唱《空城计》了。细妹子便拿碗盛饭,才要下锹,忽然想起一件事,走进里间从枕头下摸出一副手镯来。姑婆说干吗呢,这么来不及就要送定情物给牛伢了吗?细妹说,昨天晚上拿出来擦拭,发现镯铃有只是哑的,用发夹挖出一个耳屎大的纸团来,上面有三个字呢,只认识两个,家牛你帮看看这是个什么字。家牛颠来倒去看了半天,终于一拍脑袋说,这不是颜老板的颜字吗?我记账时写过这个字。细妹问一个“颜”、一个“生”、一个“父”,什么意思?家牛说一个“父”、一个“生”、一个“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姑婆婆你知道吗?细姑婆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说拿来我看看,这里差字呢;“生”、“颜”、“父”,就这三个字吗?说不通的,吃饭吃饭,随手扔到地上。
饭吃到一半,小兰才领着娘来。朱家牛马上让坐,细妹子赶紧盛饭。姑婆婆夸兰婶收拾得多俏括呀、衣裳穿得多得体,这对母女真没得说的;小兰娘称赞老寿星多精神啊,多有福气啊,我都眼热煞了。细妹问小兰怎么才来,菜都吃光了,我去打个蛋花汤来。小兰说药店周夫人过来陪娘说了两句话,所以来迟了。细姑婆说一样的饭吃出几样的人,倒让我亏欠了周夫人一份情。家牛说你怎会欠她家什么情,八竹竿打不到的事。小兰问是说将她的麻油馓子扔出大门外的事吧,家牛不在场,那天在柴巷。
细姑婆说,我这辈子宁可欠人钱,不可欠人情;欠钱还得完,欠情还不清。当时是在气头上,事后觉得有点对不住。周夫人是通情达理的大家闺秀,怎的就摊着这么个薄情寡义的浪荡弟弟。兰婶说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周家这对老夫妻倒是有副好人品呢。刚才过来打招呼,说是东西被盗牵连邻居过意不去陪个不是;还说看到细姑婆你坐门口了,想上前问候一声又没敢。细妹子将蛋花汤端上桌,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还不动筷。阿婆说兰婶快吃吧,谢谢你的鱼,滋味好极了。
小兰往娘碗里搛了两筷菜,娘扒了几口饭,说,也亏是姑婆你们及时发现了,真不知道泥鳅是这样个东西。所以周夫人来打招呼,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回话。小兰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娘,泥鳅回家抢包袱去了,家牛路上告诉他公差在他家还没走也没用,真成了亡命之徒了,我们可要当心点呢。家牛说晚上睡觉把拴门杠顶得紧一点,日里有什么情况喊我一声,我真不该引狼入室。
第五十八回、家里没主妇笤帚颠倒竖 屋虽看住了地却没有了
韭黄儿吃过中饭,领着跟屁虫晶晶来到柴巷。推开李家老宅虚掩着的大门,大庚不在。转到灶间掀开锅盖一看,却是冷锅冷灶,心想这会儿了还没弄饭,人跑到哪儿去了?再看地上齐整地晒着的一双鞋,正是他早上脚上穿的,这才想起他说过要捉两条鱼做供品的事,便暗暗心痛起天这么冷了还赤脚,于是叫晶晶坐到灶门口去烧一锅水,等哥回来好先用热水泡个脚,自己便开始忙着收拾起屋子来。
这是韭黄儿自婚期定下后,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来打量这个屋子。屋子虽老,却也高深。粗壮的楠木作排山,整条的青石做门楣,似乎都在默默告诉人们,这里曾是个有根基的大户人家,曾经有过属于自己的好年景。也不知从大庚起往上数几代便开始衰败,直至变为目前一座阴冷空洞、了无生气的躯壳。家里没主妇,笤帚颠倒竖;脚盆上灶台,饭桌堆脏裤,一切都是那样的杂乱无章。韭儿挽起袖子,将脏衣裤收罗一堆用脚盆、皂角泡起来;顺手拿起倒竖着的笤帚先掸墙,然后掉过头来再扫地。从里屋扫到堂屋、从天井扫到灶间,足足清出了三畚箕垃圾,垫进羊圈里。接着打水抹桌子、香案、床桄、橱柜、灶台,足足抹掉了三大盆黑水,泼进菜地里。这才坐下来洗衣服。
衣服洗好晾好,大庚还没回来,于是拿出带来的鞋底纳起来。晶晶问姐姐,你干吗要嫁人?干吗要住到这儿来?姐姐说他家房子大呀,一个人住太冷静了。晶晶说那他找谁不好,为什么非得找你陪?正说着,李大庚空着手赤着脚回来了,听见晶晶的问话,便说,你姐比你还小的时候给我吃过韭菜饼子,我要她来天天做韭菜饼给我吃。晶晶说那我也给你吃过咱家的南瓜丝饼子啊。不行,反正我姐到哪我到哪,不许姐姐离开我。韭黄儿笑坏了,说南瓜饼有韭菜饼好吃吗?再说我给哥吃四个呢,你才给他吃两个。
大庚在家里前后转了一圈,像是不认得了似的。韭儿说还不快去洗个脚把鞋穿上,锅里有热水——怎么才回来?大庚舀水坐下来洗脚,说胖丫头生了个女儿,难产,跟顺子两人抬到东舍找黄婶接的生。回来已在戴立武家吃过,各得了十个铜板的喜封。韭儿问你不是打鱼的吗?没打着吗?大庚说倒是打到八条大青鱼呢,扣在塘边上,没想到鱼在水里劲大,连裤腰带都拖不见了。韭黄儿说“没酒没浆,怎做道场”?原指望你的鱼呢。大庚说,“有酒学仙,没酒学佛”,救人要紧。我这儿不是还有十个铜板吗,大不了让我这个飞毛腿再上趟街。晶晶帮我把鞋拿来,晒在柴禾房门口。韭儿说那我到菜园里拔几棵青菜罗卜来,倒是长得蛮壮的。
大庚正要出门,戴竹林来了,左手一只老母鸡,右手一条大青鱼。大庚问这是干什么,竹林说,老母鸡不下蛋了,我哥叫送给你办事;大青鱼是顺嫂在大塘水边上捡到的,说本来就是你打的,叫我一道带来。大庚一看裤带子还穿在鱼嘴里,说这鱼我收下,鸡赶紧抱回去,杀给你嫂吃。咦,鸡冠正红着呢,怎会不下蛋?骗我哩。竹林说真不下蛋了,黄油长得塞住了。大庚说那也不行,你嫂正要补呢。韭儿说过天从我家抱一只还他好了,我也正要看望丫头呢。今天先收下吧,也好把你娘的供奉弄得丰盛点。
于是大庚磨刀霍霍向鸡鱼,韭儿拎只篮子去拔菜,晶晶重新坐到灶门口去烧火。屋里很快雾气腾腾香味扑鼻。一切忙停当,太阳已西沉。大庚掌上灯,在香案上摆放好父母亡灵牌位,点上香烛,放好供品,拉过韭儿,纳头跪拜:“父亲、恩娘,这是不肖子大庚第一次祭奠你们,大庚把家看住了------”说着说着放声大哭了起来:“恩娘,今朝是你的四十大寿,韭儿和我一道来纪念你的生日。你晓得阀,家里已经十一二年没有油煎菜香这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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