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银丝炭在鎏金炭盆中安静的燃烧,不时冒出 “噼剥”的轻轻爆响。内侍都已经下去了,只有青淼还守在宇文勰的床边。
她静静地侧身坐在床榻旁,察看宇文勰,只见他的皮肤像是突然之间褪了色,面上尽是瘆人的苍白和点点汗水,此时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熟睡了过去,睡梦中不时发出□之声。睡得很不踏实,不停地辗转反侧。
又是一个翻身,好像牵引到了伤口,有新鲜的血液流出,渗透了包扎伤口的白布。
青淼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处,鲜血立时印上了她的指尖,鲜红妖娆更胜过指尖丹蔻。
她看着宇文勰的鲜血和他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嘴角突然绽出一缕恬淡的笑意。随后伸出自己冰凉的双手抵在了他的脖间。
他的活力已经随着鲜血溢流殆尽,此时的他虚弱无力,不堪一击。
她只需加力,就能掐碎他的咽喉,或者是用自己头顶上的金钗划破他脖颈下的皮肤,总之她现在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他。
暖帐熏香袅袅,她的脑子也是晕晕沉沉,但这个念头却是越发的清楚。
她的双手开始不停地加力,一点一点地缩紧……
突然间,青淼感觉到自己冰冷的手心竟温温地热了起来,是他肤表上那种奇异的温暖印上了自己的双手。
原本一片茫然的心竟不可遏制地隐隐一痛,手上的动作就此停滞。
那一刻,破晓时的晨光穿透窗户上的纱罗,与室内暗锁的夜色融合到了一起。夜色不再流转,外间晨鸟鸣叫,屋内光尘浮动,帐中幽幻溟濛。
“母亲”,他低低唤了一声,声音浅淡,掠过清晨潮湿的空气。
“母亲”,接着又是一句。
然后有两三滴水珠滴落到了青淼的手上。
她定睛一瞧,确实是他的泪水,一行清泪正顺着他紧阖着的眼角缓缓而下。
青淼只觉诧异不已,他因何而生泪?为谁而落泪?
若说是悲,他分明是自在高远,豪情万丈,悲从何来?
若说是喜,为何他紧蹙的眉宇间却有着无尽的忧愁?
宇文勰这个人太过复杂莫测,青淼瞬间明白,自己怎么都看不透他,不是他的对手。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气息幽长细柔,在心中荡起无尽的怅然,伸出的双手也默默缩了回去。
想了片刻,又拿起手巾帮他试了试额上的汗和面上的泪。手指有些踌躇的触了触他的额头,然后在他脸上脉脉游动,最后停留在他的眉宇间,像是要抚平那抹惆怅。
“孤王没有。”宇文勰突然睁开眼,怒斥着争辩道。
青淼一怔,那双明目也不着痕迹的垂了垂,长睫掩去了她的惆怅矛盾。过了片刻,才抬首微微一笑,婉转的问道:“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受寒了?”
宇文勰双目微晗,思绪有些漂浮,恍恍惚惚地问青淼:“孤王这是在哪里呀?”
没等青淼回答,面上迷茫的神色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以往那种喜怒无形的风流态度。
青淼想要想要服他坐直,却被他伸手止住了
宇文勰环视了一眼周遭,单手撑着坐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
青淼伸手抚了抚他额间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察觉出那超常的热度,轻轻擦拭宇文勰额间的汗,温言道:“没多久,殿下这会儿觉得好些了吗?要不今日再请郎中来问诊?”
宇文勰深深注视她一眼,见她的脸上正带着他最熟悉的笑容,安然问道:“没多久是多久呀?孤王刚才好像是做了噩梦,”
“噩梦伤身,殿下千万要小心。”青淼起身走到外厢,须臾,手中捧着一盏清水走到了宇文勰身边。
喝过水,宇文勰瞥了她一眼,道:“这么说你知道孤王做了噩梦,那你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青淼要接茶盏的双手一滞,马上又勾起嘴角,轻盈一笑, “妾不知,方才什么也没听到。殿下需要让妾知道的,自然会告诉妾身。”
“你这样……很好。”,转瞬功夫,宇文勰已是笑得坦然自若。眼神凝视着她捧茶的双手,她手生的极美,肤色莹润如玉,十指纤长,与碧色青瓷相映,像两朵悠悠飘舞的辛夷花。他怔怔地看着,不知是否察觉出这双细瘦的手曾掐住他的脖颈,意欲置他于死地……
青淼只觉他笑得诡异,不由打了个寒战,转过身,放下茶盏后,眉间轻轻一蹙,婉转问道:“有人要杀殿下,殿下害怕吗?”
“王侯将相之家,生死变故本就匆倏,孤王早就习惯了。”
青淼娇嗔:“殿下是习惯了,可是妾身还没习惯半夜里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
宇文勰闻言垂目想想,笑着道:“他们这次杀不了孤王,以后还肯定会想办法继续加害孤王的,城门失火,殃及鱼池。说不定以后还会再连累到你,你也要多加提防。秉仲会些武功,以后你要是再出门,就让他陪在你身边,也好保护你。”
青淼脸上的笑容立时隐去了,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殿下该怎么做呢?”
“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好好地活着,去争他不想让你得到的东西,去抢他也想要的东西,等他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与你作对想要杀你时,再反其道而行之,狠狠地将他一军,把他杀了。”他的声音澄澈清明,阴谋与鲜血在他口中犹如幽谷深处潺潺流水,早春三月徐徐春风。
青淼抑制住那种想要颤栗的感觉,眨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道:“殿下说的这话,我听不太懂。”
宇文勰笑容不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托起她的下颌,“你开始变得聪明了。”话罢,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没等她来得及躲闪,嘴唇已封到了她樱唇上。
他吻得很温柔,不像是有什么企图。青淼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伤,也就顺着回应了他一下,不想反倒助长了他气焰……
“咳咳…”有声音从窗外传来。
宇文勰敏锐,听到声音已经望过去。只见路远兮正站在昨日被刺客砸碎了的窗户旁,睁大眼睛朝房内张望。与他目光对上,路远兮仰面一笑,打开手中折扇,平仄顿挫款款道来:“一日之计在于晨…”
宇文勰低头一瞧怀里正抱着的女子,见青淼的那张粉面已是从白到红,红的旖旎像是要沸腾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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