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淼出生于江南临安,但却在将近十五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真正看见它的面容。
“快到了吗?”她在车中发问,语气中带着些紧张的迤逦
“娘子,我们已经到临安外城了。”路远兮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
侍女嫣儿伸手掀起了车帘,谢青淼微微探出身去,无边的冷雨打在她的身上,浸透了衣衫,连带着心底也蔓延出一片潮湿悲凉。这和她想象中烟雨迷蒙,兰叶葳蕤的水墨画卷是不一样的。淅淅沥沥的阴雨褪去了临安的繁华盛景,只余下一片暗灰残垣。
远远望去,她看见一堆黑黑的事物在临安城墙上晃荡,待行的近了,才看的真切,那是从城垛上吊下来的死人,在仿佛要失了根基的墙垒上无力的抖动,绳索紧紧缠绕着他们的颈项,面容已经乌黑腐烂,尸体上面排满了正在啄食的乌鸦。
青淼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泪水滑过眼角,又随着冷风飘远,她悲哀的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自己只不过是从无边暗夜的这头到了那一头。
看了片刻,又虚弱无力的缩回到马车里,嘤嘤的问道:“这就是临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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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入了城门,辘辘地穿行在悄无声息的街道上,又转过几重街市,青淼听到外面路远兮驭停了车马,过了一会儿又走上前来,隔着帘子道:“娘子,您的家人你在这里候了好些时候了。”
青淼款款起身,在嫣儿的搀扶下从马车上缓步下来。原来车马已驶入临安内城了,她左右一环顾,但见镇守内城城门的士卒都已换成了魏兵,个个神色肃穆,持刀执矛。
城门前站着一位身披墨色氅衣的人,并不是很年轻,约莫三十岁上下。此人是她的庶出大哥谢承照,三年前他跟随父亲赴金陵吊唁祖母,青淼曾经见过他,只是跟三年前比起,他老了很多。
青淼走上前去,
他忙开口叫道:“妹妹,”虽然话语中含着笑意,但眉间却藏着一抹郁色,凄幽冷风吹过他的衣袖,萧萧肃肃,一如那层层雨雾中的孤寂皇城,苍白而单薄。
青淼郑重行礼,抬首,露出浅浅的笑容:“大哥,我是青淼。”柔软的语调或多或少,给这阴霾暗淡的冬日带来些暖暖地温意,
“爹爹、娘亲已在家中等候多时了,妹妹一路上车马奔波,晚些回家我们再絮”话语间他牵开一旁轿乘上的绯罗门帘。
青淼向身后的路远兮一福行礼,不再多语,旋即弯腰低首,上了轿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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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吊死了好多人。”青淼坐在轿子里,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
“妹妹到家了,千万不可提及此事,青垚的夫婿和丈人也在其中。”
“怎么会这个样子?”
“萧子明已经割据蜀中,起兵反抗北魏,声称要重振周国雄风。监察御史裴敦儒得知消息后,连夜率千余名周国降兵杀出营帐,去了荆州。”
“裴..敦..儒,裴敦儒是哪个?”听到萧子明的消息,青淼的情绪有些激动,但还是忍下去,顺着哥哥的话,发问道,
“是青垚的夫婿裴志和的嫡亲大哥,”
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开口道:“谋反当斩,本是要诛灭九族的,更何况是降臣,父亲大人费尽心血,才求得魏国左将军宇文恪抱住青垚一命。”
“阿姊现在可还好?”青淼当即问道
“青垚归家后,不吃不喝,只是日日痛哭,前些日,竟留了遗书说什么要追随夫婿,系了白绫想要自杀。好在被夜巡的奴仆发现及时,救了回来,但人却是失了记忆,再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性子也是大变,妹妹回家后,可万不要在青垚面前提起她夫婿的事情,”
青淼怔怔地听他说完,幽幽阖上含泪的眼睛,低声道:“哥哥,我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后,又打开卷起的帘子,朝一旁骑在马上的谢承照伸出一只手,“大哥,你可好?”
青淼的皓腕在冷风中轻轻颤抖,指端被雨水打湿了,越发的凉滑,承照紧紧地攥在手中,开口道:“妹妹不要害怕,大哥会保护你的。”目光扫过一旁护卫的魏兵,不由又是悲凉又是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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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乘停在了前庭交中庭的角门外,青淼弯腰下轿,还没等抬起头来 ,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妇人便快步走上前来,拉住青淼的双手,道,“小姑总算是平安到家了,娘亲和大姑挂念的很,这会儿正在阁里等着小姑呢。”
“这是你的大嫂。”承照笑着开口道,“父亲正在外庭与人议事,妹妹现下不妨先去内庭给娘亲请安吧。”
青淼答应了一身,便随着大嫂月茹去了内庭,看着一路上两旁的景色,只觉得愈发的陌生。她自四岁离开临安后,便在没有见过母亲,心中满是彷徨。
月茹牵着青淼的手,缓步拾级上了通向内宅主卧的庑廊,轻言道“母亲平日里待众人是顶好不过的,连对我也如亲身女儿一般,小姑莫要担心。”
还没进房,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大嫂俯在青淼耳旁轻言道:“大姑这次醒过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格也活泼开朗多了,娘亲最近也多了些笑容。”
“阿姊心里没有烦恼就是再好不过的了。”青淼道,
“妇人,小娘子来了。” 门口守着的一位老嬷嬷,高声唤道,说罢,掀起珠帘,请青淼入内。
青淼入了厅房内,被月茹引着进了内厢,只觉暖香扑鼻,房内描金山水花屏前的的塌上坐着两个女子,一位挽着简单盘福髻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身形纤瘦的年轻女子,想是她的母亲和阿姊。妇人见她来了,挺身坐直了身子,这是在等她行礼,但是身旁的年轻女子却没有要闪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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