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征帆,旌麾低垂,拖枪而回。
“谁知那位望夫成龙的夫人,见丈夫惨败而归,便纵身一跳,从百丈高台上,跳进滚滚的波涛之中,殉情殉国,全节全名。一位绝代红颜,就在这场不大不小的玩笑之中玉殒香销。从此以后,陈友谅便一蹶不振,兵败如山倒,终于让朱元璋江山一统,皇袍加身,在紫禁城做起洪武皇帝来了。”
说到这里,潘半仙也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有满腹惆怅,无限感慨。他看了三先生一眼,稍停片刻,又沽了一口茶,接着说:
“你知道陈友谅为什么最后败北吗?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据说,朱元璋做了皇帝登基之后,一日无事,便问军师刘伯温,孤家何以先败后胜,江山一统?刘伯温说,圣上既然要问,须得先赦我无罪,臣才敢直言禀奏。朱元璋说,自然赦你无罪。刘伯温得了这道圣旨,才斗胆进奏说:当年臣观天象,测定数,得知圣上本来只有半壁江山之份。万里江山,须得一分为二,陈友谅与圣上南北为君。分而治之。何故也?朱元璋问。刘伯温说,既然天下一分为二,推而广之,十分天下,便成了二十份了。圣上的十份天下,圣上占其七,马皇后占其三;而陈友谅的十分天下,则是陈将军占其三,陈夫人占其七。后来陈夫人投湖殉节,失去了七份天下。圣上以十份天下取其三份天下,焉有不成之理?
“朱元璋一听,不禁哈哈大笑:牛鼻子道人,一派胡言,聊以一笑而已。刘伯温道:臣实非笑谈,数也。若陈夫人尚在,鹿死谁手,难料矣!此乃天数也。客人,这句话你可听清楚了吗?所以,我认为一个男人的成败,不仅靠自身的造化之功,还得仰仗妻室的辅佐之力。”
听到这里,三先生竟不由得点了一下头。心想,看来这老家伙真有几斤几两,古往今来,一点也不含糊。就在三先生这一点头之间,潘半仙又开口了:
“客人,我看你相貌不凡,终非健仆走卒、凡夫俗子之辈。但是,你就好比我刚才说的那位陈友谅大将军,虽有千军万马,但须有一位内助相帮。从你相上来看,你耳轮不厚,手软如绵,这都是优柔寡断,难掌大权之状,如果没有一位得力的妻室,则大器难成。听老夫一言不错,得之则天下有份,失之则半壁尚无。”
三先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耳轮,半信半疑。心中暗想:这老家伙专谈这些干吗?莫非……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心跳,眼睛竟不由自主地朝那幽暗的竹帘深处斜了一眼。
别看潘半仙的那双眼睛这时似开似阖,但对三先生这一细微的动作,却看得一清二楚。心想,这时不说,更待何时,看来这小子已心有灵犀了。于是,潘半仙便看准机会开口了:
“客人,看来你对我刚才的一番话,已有所悟了。我也毋须赘言。我女儿小翠,虽栖身青楼,看来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段曲折。她虽身为风尘女子,但尚不失丈夫之志。不是我自夸,她虽无咏雪之才,却有浣纱之貌;虽无断机之德,却有截发之贤。何况她命中注定,日后定有富贵之份。不然,我摆摊吴城几十年,‘潘半仙’的名号也不是我自己封的,今天上午的事,你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可以说是吴城父老,有口皆碑。你若信得过我,我便将小女的终身相托于你;你若信不过我,就当我这番话白说了。”
三先生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觉一惊。他想到自己小朝奉一个,要是能娶得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也算得是祖上有缘。但是,又想到娶的是一位青楼女子,心中又不免有些犹豫。结果弄得自己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默不作声。
潘遇求是何等厉害之人,见三先生这一犹豫,自然将他的心思看得洞穿。他想,如果不在这关键的一点上让这位小朝奉心服口服,那么自己刚才的一番口舌算是白费。于是,他又摇动三寸不烂之舌,说道:
“客人有难言之隐,我也略知一二。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以常理而论,该变通的地方还得变通,这才是聪明之人。古往今来,多少良家女子,栖身青楼,多有无奈之处。何况青楼之中,刚烈女子也不乏其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李香君怒斥侯方域,这不都是千古佳话的事么?矢志从良,从一而终,更不失贞烈之本色。凭我女小翠将来的造化,谁占谁的光这还难说呢。”
潘遇求的这一番宏论,实在点到了三先生的穴头,令他真有几分无理自容。他虽然不懂得许多的典故,但在饶州时,戏文也看得不少,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正在这时,只见竹帘启处,小翠又盛装而出,一脸的悲戚,几点泪光,楚楚动人。三先生一见,不由得又爱又怜。正要开口,却只听到小翠中诉如泣地说道:
“客人,看来天色也不早了,还是请你回去歇息罢,不要在这里耽搁你的功夫,听我的父亲胡言乱语。你们刚才的话,我也在帘子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了。我一个青楼女子,既然高攀不上,又何必作此非份之想呢?只怪我时乖命蹇,误入那种地方。虽说如今有了些名声,但又有谁把你当人看等呢?客人,我也不想辱没你的清白,你还是请便吧,莫须我多言。”
小翠的一席话,似艾似怨,有柔有刚,实在让三先生大开眼界。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那位女子,能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坦露胸怀。他正要安慰几句,忽然又听得小翠说:
“爹,我看你也不要朝思暮想,劳得形销骨瘦。有生之年你有一口饭吃,百年之后,有一穴安眠也就足矣。我的事,你也不必过分操心。到了那么一天,你前脚弃我而去,我也会后脚随你而来。不要说什么荣华富贵,我今生能尽一份为女的孝心,也算是烧了高香,尽了我的本份。自古红颜多薄命,难道这个道理还要我说么……”
说到这里,小翠已经是泣不成声怕,双手掩脸,又退入竹帘之中。
潘遇求这时也如霜打的一般,无话可说。
三先生更是默不作声。心想,这个女子,也实在是个识事明理之人,如果是一位良家女子,我就是变牛作马,都不会放弃这个机缘,更不要说要她爹来求我。真是可惜,她怎么会是一个“姑娘”呢?
三先生已没有心思再坐下去了,便对潘遇求说:“多谢老先生的教诲,容我回去再想想,就此告辞了。”
潘遇求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站起来送客。他软蔫蔫地坐在那里,看着三先生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去。
沿着来时的途径,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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