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谁谁是鸟人,那等于是骂人。可是在我的想象当中,我却找不出比这更贴切的比喻,我一闭上眼睛去想象我曾经的青春岁月,脑海中倏然闪过的便是一群安静划过天空的飞鸟,画面中是没有声音的,天空很安静,也没有过于明艳的色调,一片淡灰的世界里我们悄无声息地飞过。
我想我们都是其中平凡的一只。你觉得在你的往昔你活的特别的重要,你的故事有无与伦比的美丽,可多年过后再次回首,你说你还能听到昨天的笑语或是哭泣,那都是假的,都是你不愿面对它们归于平寂这个可怕的事实,这都是你刻意渲染后的想象——就像你给一个落满灰尘的花瓶插上了新的蔷薇,你向别人提起时,都会说它一直溢满了香气……
不要再强迫自己逃避一些事情,它们早已安静了,梦也该醒了。
我之前提到过我曾经的大学宿舍里住着四个人,我们一起逃课喝酒伶仃而归,一起在课上起哄盘问思政老师人为什么活着让他不知所答窘态百出,一起守在楼下拐角处瞅着上楼女生的裙子吹起口哨作鸟兽散……我说到了王改革,也说到了老罗,可是我没有提起一个人的名字,直至我在手机的黑名单上再次看到它。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手机上看到李光头这个名字,我想我只是假装思维短路刻意如此罢了。我已经忘记了此前有多少次我徘徊在是否对这个人进行回忆的边缘地带,到最后我还是选择了作茧自缚,因为这昭示了一种对自我安全感的趋向性。我本想本着最原始的情结去叙述一个故事,不掺杂任何其它称作偏见或是某种对某人某事嫉妒愤慨甚至是嗤之以鼻的感情色彩,因为这样做会使感情在某一隅积聚的太过浓厚而使得记忆被刻意地切断,这无疑是对讲述故事这一行为的不忠。不过我还是背叛了自己,在故事的叙述之初便将此人生硬地抹去了。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多大的失误,虽然很难有人发现这个叫李光头在故事中的缺失,就像那群飞鸟从空中掠过时缺少了某一只并不妨碍整个的画面感,但此刻的我已无法对自己的回忆强词夺理。
我和李光头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王改革和老罗怎么想,他们现在已不再在我的面前提起他。他来自南方某一个滨海的城市,浑身带着一股海水的清凉气息,他的爸爸却在北方——我们学校这个省会所在地的一个区里的派出所任职,这种奇怪的家庭构架又让他平添一丝或许有的在路上的经历感以及从干警家属那里得来的勇武气质。我不得不说,包括他那一年四季留着的光头在内,他的全身——拉丝金边眼镜,浓郁的眉毛,憨厚红润的嘴唇,壮硕的四肢,还有他不知为何比我们都大了三四岁却跟我们同时入学……这一切都是可圈可点的,他的俊秀宽裕与成熟的面孔是我们向女生们打出的一张硬牌,只要有了他跟在身边,就算我们高攀某个极度优秀的女生向其搭讪,也绝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我开始记起来了,老罗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羡慕,因为他多次将自己网购赠送的衣服扔给老罗,对于老罗来说那都有些奢侈了,王改革更不用说了,大学里他抽的烟四分之三都是从李光头那边搜刮来的,对于李光头这个聚宝盆的馈赠我也有份,他的那辆摩托车基本上就是我在校园里的交通工具,我坐后座的时间比他做前座的时间都长……但当时的我们都不觉得欠他什么,因为那时的我们心里都长着一棵共产主义的常青树。按李光头的说法就是,大河不干小河满。我们觉得这句话挺对,只要李光头的口袋干不了,我们就可以在每月的月初过皇帝的日子月末也不用担心沦落成乞丐。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四个人一直是在一起的,李光头并不显得多余,正相反,是必不可少的,我甚至于怀疑我之前所讲述的一些故事中把真正的主人公给篡改了,比方说那次醉酒后在甲子湖畔商量着下水醒酒,有他的在场,他或许才是真正的提议者,还有我跟随老罗去北川抗震救灾当志愿者,最初的发起人应该是李光头而不是老罗,只是我后来才参与进去,而李光头则是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放弃了计划……
也就是那次远行期间,李光头给我的青春回忆抹上了最黯淡的一笔。我和老罗当时穿着绵阳市红十字会发的白色马甲,胸前挂着志愿者的牌子兴致勃勃地入驻到一所板房区内,在那边做了卫生防疫员。我在穿上马甲的第一时间就用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还特意凸出那鲜红的十字,给夏珊发了过去,告诉她我们自己安排的很好。我也会告诉她我的任务是照看那些地震后变成孤儿的孩子们,还有站在一立方米的空间里数一分钟有多少只苍蝇经过身边,以及告诉她昨夜余震的惊险……当时的我开始沉浸于这种迢迢万里的短信讲述,我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千里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勇士,我寄希望于这种勇士的形象会通过电波和简短的文字最后幻化成一个坚韧无比有情有义的好男人走进夏珊的心里。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接近于一种梦游的状态,这一刻头顶是骄阳似火或是暴雨倾盆的四川灾区,下一刻便会在对夏珊的思念当中沉湎。其余知情的同学的短信问候甚至都显得多余,只要是接到夏珊的回复,我浑身便像是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异常。我记得当时在灾区还得了一场重感冒,我特别享受那种被烧至混沌的感觉,那种不真实的视野里一切都变得朦胧有爱,脑海中的一切都被无限制地压缩,这让我失去了对时空界限的辨别能力,我在接近于昏迷的高烧中甚至能够看到夏珊满含微笑翩跹而至走到我的跟前……
后来,学院里的大青脸也知道了我和老罗的事情,非但没有批评我,电话的语气里还有发来贺电的嘉奖意味,他说最好能拿到一些地震的材料回学校后办一个图片展,另外我也正向学院推荐你入党……我也是先于老罗将这个喜庆的消息告诉了夏珊,我说夏珊你在干嘛呢?她说我刚考完试,准备回家,你病了……赶紧回来吧……我内心一团火热,我说还不到时候,我得坚守到最后一刻,我得跟人民子弟兵一起看到灾区重建了再回去……她说,李航,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我本来想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可我觉得在这么表达下去都有些虚伪了,我最后说,夏珊……我想你……忙音了片刻,那边响起了细柔的声音,她说……嗯……你什么时间回来……先稍微打住,让我想想我当时哭了没有……我没有哭,准确点说我并没有流出现实中的眼泪,但那一刻我的心里早已泛滥滂沱了……我语气颤抖着迫不及待地回答,快了吧,应该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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