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上街竟然已经一年多了,母亲说现在长安城里很乱,没有允许我再上街,还派湫水死死地盯着我。
其实这一年来长安城就没有太平过。
去年冬天十月,梁王入朝求景帝允许入侍窦太后,景帝身体本来就不好,忌惮梁王会乘机争权甚至夺位,所以没有应许,梁王遗憾归国。今年四月便传来消息说梁王病逝,窦太后极悲愠,与景帝的关系也闹僵了。七月,追谥梁王为孝王。梁国有四十余座城池,分为了五小国——梁、济川、济东、山阳、济阴,给了梁王的五个儿子继承为王。
然后没过多久,成阳共王和汝南王也死了。这样一来,大汉一年里就死了三位王。
景帝还觉得不都乱,竟然大改官制、官名。此前,汉朝官制、官名皆是仿照秦制的,所以袭其故名。景帝将“廷尉”改称“大理”、“将作少府”改称“将作大匠”、“主爵中尉”改称“都尉”、“长信事”改称“长信少府”、“将行”改称“大长秋”、“大行”改称“引人”、“奉常”改称“太常”、“典客”改称“大行”、“治粟内史”改称“大农”等等。他大概是想开创新气象,让汉朝远离秦朝的阴影吧?有哪个帝王希望自己统治的王国还有其他王国的影子呢?
我从高枕下面取出了一个月白的的锦囊,锦囊的口用鹅黄色的丝绸绳子锁着。这锦囊里放着一张巴掌心大小的毛边纸,纸上规规整整地书着一个“月”字,纸的右下角写有一条小字:“月,少日辄无光不明也,乃虚影、弗实。”
望着手中的纸片,有些发怔,有意识地抬头去看窗外的那轮皓月。今天好像是月中,满月高悬、全兴捧月。月亮仿佛是这个夜空中的焦点,众人仰头,无不将视线投献给它。
寒冷如霜的月光洒在了窗台上一些,心里不免有些悲凉:人人只看到了这轮皎月的美丽,又有谁知道若是没有太阳,这个星球连一般的星星都不如。有谁能体会到它的寂寞和恐惧呢?
月,总是勾起人们无尽的思想之情,不知此时母亲他们是否也望着这月思念着我。
又掏出枕下的另一个宝贝——一枚如意结。这是湫水在去年那日给我的。
那天救下的女孩是个孤女,小名“赤儿”,本有个弟弟却分散了。湫水带她回来时,正巧碰到了平阳公主的马车,平阳公主见赤儿长得灵秀动人便问湫水要她。湫水让赤儿自己决定,赤儿不语只是点点头,于是湫水就让她随平阳公主去了。这样一来,不仅给赤儿寻到了一个好的主家,又省得将她留在公主府里给我带来不便,两全其美。赤儿很少言,走时千哀万求地要湫水帮忙把这个如意节交给我,以谢我的救命之恩。
这如意结编得并不复杂,总体像个三角形,形似三朵酢浆草茎尾相连。颜色偏为紫色。有些磨损得很厉害,显然这已经跟着赤儿很久了。但毕竟是她的一片心意,她身无半两钱,愿意将这个给我已经足够了。
“月儿,还没有睡?”梓靥生怕惊扰我一般,声音轻轻的。
“嗯,没睡呢。”我将东西随手摆在了床榻上,“月又圆了,我想家了。”
梓靥坐在我的身边,摇头苦笑。九年来,这话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的耳朵都听得起茧了。起先还会软语地宽慰我,可是她又何尝不想呢,最后只能和我一起哀声叹息。
“又是一年,你与刘嫖的三年之期早过,打算怎么办啊?”
是啊,在刘荣死的时候与母亲定下了三年之约,可晃眼间已经过了四年,现在又临年末,过不了几日便是新年了。可是一年多来母亲什么也没有说,仿佛已经成了习惯,母亲放任着我的自由。
她既然没有表明逼我进宫,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她不说,我就这么混着呗。”我嘴角一扬,重若千斤的话却说得十分轻松,“如果她哪天来逼我,我们就逃。”
“逃得过吗?”她可没有笑,满脸愁容地问道。
逃得过吗……
心里一凛,突然觉得有些胀痛。
她是指母亲还是命运?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要试一试、拼一拼,总不能就顺了他们吧?
虽然我的这具身体叫陈阿娇,可我却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是独孤月。
在我发愣之际,梓靥突然轻叹了一声,“薄皇后也走了快三年了……”
薄皇后在刘荣走了一年后的景帝中三年春正薨的。那天……
夏姊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的,头发、衣服凌乱不堪,泥尘和着眼泪腻在脸上,就像一只刚刚从泥浆里爬出来的小猫。她声音哑哑的,呜咽道:“翁主,求求您进宫去……娘娘……娘娘不行了……没有人愿意去看娘娘……”
听到这个消息,刹时间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晴天霹雳”。人就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身体连着心都麻麻的、木木的,恍然有一种误入梦魇的感觉。
心里有两个声音挣扎着:“你不愿意再进宫了……”——“你快去,这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剑天哥哥——陈娇姐姐——刘荣……
又一个人要离我而去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进宫到椒房殿的。等我意识再次清醒时,人已经身处内殿。
“陛下……阿启……陛下……阿启……陛下……”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儿竟然一下子就变了脸,阴霾密布天穹,暖日无影,阴风呜呜。殿室内更是清寂得阴冷,无风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跪在她的床榻边,试图去抓住她挥舞在空中的柔荑,试图让她从那种近乎疯痴的时哭时笑中清醒过来。可是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离我好远好远,我怎么也抓不到她的手、招不回她的神。
“娘娘不行了……”夏姊悲泣地说出这句我最不愿听到的话,却是事实。
自从废后以来,薄皇后一直将自己关在椒房殿里,窦太后、景帝、就连我也不见,想要告知些什么都是夏姊带话的。虽然不与薄皇后见面,也听闻她身体不大好,但只是以为是忧伤过度而引起的风寒一样的小病小灾,却从没有想过有这么严重。
景帝,这就是你疼的、爱的女子?
“娘娘,我是阿娇啊!娘娘快醒醒,看看我啊!”
她眼睛朦胧得就像隔着一层雾气。听着她如呓语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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