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真的觉得时间是个多么神秘莫测的东西。三年,或许一切都会依旧,但也或许会什么都变了、没了。就像一树栀子花,明明每年盛夏都会开放,明明每年开出来的都是一样纯白的花瓣,但每年也会落败。来年还会再开得满树雪白,却终究不是去年的那树了。变了就是变了。
……
“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金屋藏娇……”
“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若得……”
不要,不要,不要——
鬼魅,真是阴魂不散的鬼魅!
我不要什么金屋藏娇,不要!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
……
“月儿,快醒醒,快醒醒!”
是谁啊,在唤我?
我想醒来啊!可是我怕,害怕一醒过来这个纠缠了我三年的恐怖梦境就会成真。若是成真,我还宁愿呆在这个梦境里忍受折磨。起码黑暗里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害怕或许会少些。
“月儿,你再不醒来,她们就会发现了……”
发现……
“不!”
“你终于醒了?”梓靥撇撇嘴,“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做那个恶梦,自己就会‘啊啊’地鬼叫?”
“抱歉。”我扒了扒额头上蓬乱的头发,希望自己能清醒些,“做梦嘛,我怎么能制止得住呢?”
“都三年,你天天晚上都在做那个梦么?”梓靥很不舒服地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如果没记错,这个问题她问了不下几十遍了。
我摸摸脸,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估计此时的脸色一定白得吓人吧?可是那个纠缠了我三年的梦魇更吓人。
自三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开始,我几乎天天在做着同一个梦——刘彘说着“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很遥远,缥缈得就像一抚而过的清风、一升即逝的轻烟。可是又那么的近,近的任凭我如何堵住双耳,却依旧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每一个字。就好像一股妖气,无孔不入。那一声接着一声,时起时伏、时高时低的魔音仿佛认定了我不放,我越是哭喊得厉害,却越是能听得清晰。随着年岁的逝去,那梦里的声音也跟着刘彘年龄的递增而变化。
“梓靥,我害怕……”我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嘤嘤地低泣起来。
现在刚刚入春,梓靥还穿着厚厚的夹袄。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大红色的新夹袄就被我的眼泪、鼻涕糟蹋得一塌糊涂。被泪水沁过的夹袄竟变得越发鲜红,就像刚刚涌出地鲜血一般刺眼。
“时间都走了,可是它为什么还不离开?”我真想随手抄起那方高枕扔出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
梓靥轻轻地拍着我僵直的后背,试图让我放松些。
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个梦魇,它跟得我越来越紧,只要我一阖上眼,它就会冲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真实,就好像他真的走进了我的梦里一样。他童声的稚气在一点点消散,却留给了我越来越多的压迫感,仿佛有一口气堵在胸口里,吐不出也咽不下。每夜每夜,都好像我又回到了那个中秋的夜晚——那个世界末日。
“在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明明是那么的恐惧,却更加害怕睁开眼睛,害怕看到这个真实的世界的那一刻同时也看到刘彘在我的床头用那天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那天……
那天亦是三年前,是那个令我至今还无法忘记的中秋节的第二天。
我不知是睡了一夜还是昏死了一夜,只是醒来时,感觉满屋子黑压压的人,所以没有睁开眼。只有刘彘一人在我近旁,从眯起的眼缝里,我看到刘彘肿肿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目不转睛,连眼皮都不愿眨一下。眼前还是朦胧而模糊,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眼神盯着我的,只是让我觉得不舒服。一想到他,我就会想到“金屋藏娇”、想到历史上那个退居长门、郁郁而终的陈阿娇。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催促刘彘:“胶东王,您还是回去休息这吧,阿娇翁主这儿有一大帮奴婢照看着呢!”却听不到刘彘吱声,那人又要说什么,可是外殿一阵喧闹,忽而又变得及其的安静,那人也不吭声了。
“阿娇还没醒吗?”这是景帝的声音,“昨天晚上应该让她休息,不去参加宴席的。”
“夏太医过来瞧过了,说是昨夜风大,本来又落水受了风寒,所以在发热。”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或许换作从前我会仍留一丝温存地感到心痛,可现在心里只有近乎想冷笑的感觉。原来古代的深秋竟已是这般的寒冷。
“彘儿,”景帝的声音渐近,大概已经进到内殿里来了,“朕听窦太傅说你今日没有去上课。”
仍旧听不到刘彘的任何回应,床边的那个小男孩仿佛是已死多时的木乃伊。他不说话,景帝不说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一切都像前夜我昏倒前的那个瞬间一般宁静。
“彘儿……”气氛凝滞了太久,这已经超出了景帝的忍耐能力,他有些微怒却碍于仍旧在“昏迷”的我,压低了声音。
“这彘儿重感情,阿娇病了,他难免有些担心,陛下何必气他这个小孩子呢?”母亲坐到刘彘身边,轻抚着我额头上的碎发,痒痒的。
“彘儿还小,望陛下见谅。”王美人哽咽的声音里显露着惶恐,“彘儿,还不求你父皇恕罪?”
我能隔着被褥感到刘彘在听到王美人的话后微微地一凛,却缓缓才道:“儿臣不敬,求父皇恕罪。”
“嗯……”景帝当然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小儿子扫了自己的威严,听了刘彘的话才好些,“皇姐,你刚才说彘儿重感情,那倒是个怎样的重感情法儿?”
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要离开、让我这个“病人”好好休息的意思吗?非要在我“昏迷”时也折磨我,让我的耳根子不能落个清静么?真想将积淤了一夜的愤怒全然不顾地骂出来,可是还是忍住了,无奈。
母亲笑嘻嘻地将前夜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声音里有让人憎恶的欣慰和自豪。景帝听罢,呆滞了片刻,有些质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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