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郭三始终不曾索要玩具。木化香也未多问,心想这小姑娘定是忘记了;再后来,她自己也淡忘了此事。
吴能与往常一样,隔天便会教众孩童识字算数。他每次前来,都会带着六页白纸,让郭三抄写《唐诗三百首》中的某一首诗。郭三起初还有些兴趣,后来写得多了,就有些厌倦。吴能看她心不在焉,便使出“糖果大。法”。这时的郭三最喜甜食,又怎能抵御糖果的诱惑?没奈何,只得按照吴学究的安排,认真抄写唐诗。
不知不觉过了半月。郭三的毛笔字写得越来越好。这一日中午,吴能再次来到安养院,怀中抱了厚厚的一叠纸。
郭三奇道:“先生,昨天刚写过字,今天又要写么?”吴能笑道:“今天不写字,而是看字。”郭三愣了一愣,心想:“为甚不是‘读书’,却要说成‘看字’呢?难道宋朝的‘看字’另有其意?”心中大惑不解,跟着吴能进入学堂。
吴能将那一叠纸放在桌上,笑道:“郭三,过来看看你写的字。”郭三依言走到桌前,只瞧了一眼,不禁“咦”地叫出声来,第一页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登鹳雀楼”四字,虽然笔划搭配得正确,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出自孩童之手。
此后每翻一页,均会有些微变化,似乎写字的孩子经过苦练,笔划越来越规整;翻到最后一页,正是昨天刚写的《望庐山瀑布》,字字瘦直挺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颇有书法大家的气势。看来,她苦练了半月,书法大有进步。
吴能道:“郭三,以前是你教我写字,接下来该我教你了。”郭三愣了一愣,问:“先生,我。。。。。。何时教过你写字?”心想:“莫非他故而夸我一番,然后再给我增加练习量?”吴能笑道:“此种字体我原本不会写,可看你写了二十余日,我便学会了。”郭三纳闷之极,古代人竟然不会写毛笔字?
其实,郭三写的那种字体叫作“瘦金体”,亦被称作“瘦金书”或“瘦筋体”,乃是楷书的一种,原为宋徽宗所创。此时宋徽宗尚未出生,吴能又哪来机会目睹这种风格独特的字体?他只觉得那小姑娘写的每一个字,无不挺瘦秀润,融会贯通,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却又现锐锋;纵观当今书法大家,似乎无人擅长此书。他初看郭三写字,以为那是薛稷的楷书,后又觉得在模仿褚遂良;谁知每过一日,郭三的书法就更进一层,到了后来,竟似另成一家。
古时的孩童虽然也学习书法,但在七岁时就有如此功底,却属罕见。吴能震惊之余,好奇之心顿生,当时曾问道:“郭三,是谁教你写字?”郭三心想:“此时宋徽宗尚未出生,我可不能说‘啊,那是和一百年后的大宋皇帝学的!’嗯。。。。。。还需编个谎话。”便说道:“这是我娘自创的‘瘦金体’。”寻思:“靖康之后,宋徽宗被囚于金国,也不知‘瘦金’二字是否与金国有关呢?”显然她并不知道,此时金国尚未成立,即使她讲出“金国”二字,吴学究也不会明白。
郭三虽然学了几年书法,但当时已有十二岁。如今她是一个七岁的女童,臂短力弱,连毛笔也无法持握,写出的字只是形似,又如何体现瘦金体的神韵?
吴能对书法颇有研究,一眼就看出了郭三的弱点。他并不急着点破,而是让郭三继续写了二十多日。在此期间,他每天都会临摹,今日终于掌握了字体的精髓,也有能力指点郭三了。方才他说出“你先教我写字,然后我再教你”,皆因此故。
黄昏时分,郭三待在学堂内,正欲默写初中《化学》课本,忽听院内传来一阵悉索之声。她起初并未在意,只道吴能再次送来白纸,谁知花九九突然说道:“王淡,小心别弄破了!否则就不好吃了。”郭三闻言大奇,为甚弄破就不好吃了?难道白纸还能吃?匆匆收拾片刻,便即跑入院内,只见王大娘带着四位孩子,正围着一只木桶,像似在清洗甚么。
郭三跑到王大娘身侧,探头一望,顿时恍然大悟,那悉索之声并非自纸张,而是木桶内的棕叶。木桶边放了两只瓷盆,各装着金黄色的糯米、暗红色的大枣,正是当地的特产。
端午佳节已然来临。郭三不禁一呆,暗道:“我来到大宋的那天,正值三月初五;如今端午节在即,难道我在安养院已住了两个月?”如此想着,顺手拈起两片粽叶,合成一个椎状,又将小手伸入瓷盆,取了一枚枣子放在棕杯底部,然后捞了些糯米。王大娘见她手法颇为娴熟,不由得微微一惊,注目看时,见那小姑娘双手互绕,早已包好了一只棕子。
中华美食博大精深,仅是粽子的包制之法,便有十余种之多。在以往,郭三最盼两个节日,第一为中秋节,第二便是端午节了。每逢端午节,妈妈总会买来棕叶,手把手地教她包棕子。郭三原本就心灵手巧,到了十三岁之时,已能包出六种款式的精美棕子。如今她虽然身弱力怯,但手法却未忘记。王大娘赞道:“郭三包的棕子,小巧精致,模样可爱。我像她这般年龄时,远不如她。”陆单接道:“王大娘,郭三到了您这年龄,包棕子就是天下第一了。”
郭三从未想过自己会长大,又或者说,她曾经“长大”过,但那已是前世之事,至于今生,似乎永远也长不大了。这时她心想:“我若长大了,就得嫁人;但历史书中都说,古代最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没了妈妈,那‘父母之命’也就不存在了。倘若我嫁的是一个迂腐不化的书呆子,又或是占山为王的强盗,那可怎生是好?”想起妈妈陪在身边的温暖,不禁又掉下泪来。
这两月间,郭三哭得越来越少,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坚强。然她丝毫不晓,那并非坚强,而是彻底绝望之后的极度无奈。其实她心里早已知道,即使自己哭得天昏地暗,也无济于事,永远也不会回到妈妈的身边了;既然如此,还不若放眼当下,好好地度过今生。
王大娘轻叹一声,也不知如何出言相慰,只是伸手抚着郭三的头发,暗自摇头不已。对于郭三,王大娘毫无办法。这小姑娘的心事极重,全然不似陆单与花九九那般单纯。有时她也活泼可爱,一旦开始调皮,其顽性不亚于王淡和范去胡。
次日正是五月初四。南河镇热闹非凡,沿街的行人往来不绝,店铺生意大好。王大娘带着三位小姑娘,上街采购花布。眼看夏日即将来临,孩子们也该有新衣服了。
花九九一路小跑,招手道:“郭三,陆单,咱们去看李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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