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开线的画法并不难,只要掌握了方法,即使幼儿园的孩子也可绘出正确的图样。然而将渐开线用于齿轮设计,却是超出了中学的知识范畴。
郭三从未学过齿轮设计,但她以前曾在玩具厂工作了半年,有机会接触到木制摆钟结构。当时,玩具厂请了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专门讲授齿轮原理。那教授年约六旬,离开讲台已有四年,对讲台极为怀念,此次为玩具厂讲课,竟然极为认真,从齿根圆、齿顶圆开始,一直讲到齿轮的变位,又及范成法的“根切”,无一遗漏。郭三当时心想:“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工,何必学这些高深知识呢?那是专家们的事。”便心存侥幸,准备蒙混过关。谁知那老教授不仅讲课认真,就连考试也极为严格。郭三无奈之下,只得用功苦学三个星期,总算明白了简单的齿轮原理。
现今看来,那些被迫学习的知识竟然变得极为有用。郭三突然有些懊悔,只怪自己才疏学浅,无法在宋朝大展“才华”,否则造出一辆汽车,那岂不改变了以历史?此时她终于体会到了甚么叫作“书到用时方恨少”。
好在摆钟的结构并不复杂,无非是许多齿轮的组合,外加一个擒纵机构;至于摆钟的动力,则可取自重力卷轮。
这一日下午,郭三忙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画出一个直径四厘米、齿数为十三的小齿轮,接着又寻到一块硬纸片,将齿轮依样裁剪。在她看来,只要画出一组渐开线齿轮,再设计一个擒纵机构,宋朝就有了钟表了。
次日清晨,郭三洗漱之后,刚走到院内,便见木化香笑盈盈地望自己,问道:“小郭三,可想好要甚么玩具了?”
郭三最担心她问出这话,心想:“我的摆钟设计还未完成,如今只有一个齿轮,进度不足百分之五,如何交给知木哥哥?”当即摇了摇头,道:“化香姐姐,我还没想好呢,明天再告诉你吧。”木化香愣了一愣,心想这小姑娘真是奇怪,若是其它孩子,恐怕早就嚷着要玩具了,谁知她如此沉得住气。
直到中午,郭三仍未想好自己的玩具;木化香也不再询问。郭三心想:“化香姐姐或许忘了此事。不过这样也好,等我画出全部的齿轮、齿轮箱,再交给知木哥哥吧。”木化香却想:“毕竟是小孩子家,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竟然忘了要玩具。我可不能食言,务必要送她一把小梳子。”
下午时分,夏聆琴再次来到安养院,教了几个简单的奏琴手法。郭三见过她的真实容貌,心中忐忑不安,眼前总会浮现那张丑陋的面容。然她又无法道出真相,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与众孩童不停地说笑;眼光偶与夏聆琴接触,也置之泰然,未现丝毫异状。
夏聆琴暗自吃惊,心想:“这小丫头可不简单,竟有如此深的心机,又或是说,她早已忘了前日之事?”发了一阵呆,忽又哑然失笑:“七岁的小女孩都能淡然若定,我又在惊慌甚么?”如此想着,转头望向绿竹,却见她怔怔地瞧着郭三,若有所思。
其实郭三并非晏然自若,反而颇为紧张;只因她有着十九岁少女的心理,又懂得伪装表情,这才未被看出失态。夏聆琴一直将她视作七岁女童,自然被蒙在鼓里,以为这小姑娘真的忘了前日之事。
夏聆琴奏了数曲,又教了几个左手指法,便即告辞离开。郭三见她举止飘潇,身段婷袅,不禁感叹万千,为何如此完美的女子,竟然被疾病毁了容貌?她呆呆地坐在桌前,早已想得痴了。
花九九在门口招手道:“郭三,我也学会爬树了,一起去玩吧!”郭三恍若未闻。陆单拽着花九九的衣袖,使了个眼色,悄声道:“郭三在想她妈妈呢。咱们先走吧。”这小姑娘自以为懂得郭三的心思,却不知放眼整个大宋,又有谁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三蓦地惊醒,举目四顾,学堂内早已空无一人。她迈步走向院中,头脑里一片空白;依稀间听到王大娘招呼自己吃饭,又抱怨道:“陆单与九九如此顽皮,这怎生了得?若她二人像郭三这般听话,我也就安心了。”郭三闷声不语,独自想着心事。
晚饭过后,陆单与花九九仍然未归。王大娘再次开始唠叨。郭三道:“王大娘,我去找她们俩。”王大娘伸手摸了摸郭三的头发,柔声道:“去吧,早些回家。”
郭三应了一声,便即走出院门,只行得十余步,又停了下来,寻思:“我看到了夏姐姐的容貌,亦知她生得丑陋,今日若不去找她,反倒显得以貌取人了。”如此想着,心里已有主意,举步迈向另一条小路。
不知为何,郭三始终觉得夏聆琴不该如此丑陋,又或者说,她此时还心存幻想,以为前日眼花看错了;试想如此完美的女子,又怎会生得满脸疤痕呢?
小院的大门虚掩着。几只小鸟落在墙头,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甚么。轻柔的微风吹来,虽然略带凉意,但又令人倍感清新。郭三推门而入,只见一位绿衣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院内,招手笑道:“郭三来啦?”这姑娘正是绿竹。
郭三微微一惊,心想我也是刚刚决定要来这里,绿竹姐姐怎会知晓?口中却应道:“绿竹姐姐!”
二人走入屋内。夏聆琴依旧遮了面纱。郭三不敢与她对视,只是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扭捏不安地说道:“夏姐姐,我想学琴。”夏聆琴笑道:“好啊,你喜欢学琴,姐姐便教与你。”取了木琴置于桌上。
郭三心想:“夏姐姐为人和善,待我也极好,我若再不看他的脸,反倒显得有些无礼了。”便抬头瞥了一眼,只见那女子粉颈微露,秀发轻扬,一双眸子灿若明星,实难让人相信面纱后竟是一张丑陋的脸庞,又想:“我若一直盯着夏姐姐,便显得我在意她的容貌,如此更是无理。”心中念头千回百转,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夏聆琴道:“抚琴之前,必先确定五音,即:宫、商、角、徵、羽。”当下将琴音的调定之法讲与郭三。
宋朝的音品与后世大不相同。当时的“十二律“无法圆满旋宫,C、D、E、F、G、A、B的音调尚未确定。
《管子》中讲“凡将起五音,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首”,意思是说,如要找到五音,必须在琴上找出“宫音”。将宫音的琴弦增加三分之一,就是“徵音”;将徵音的琴弦缩短三分之一,即为“商音”;将商音琴弦再增三分之一,即为羽音;将羽音琴弱减去三分之一,便是“角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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