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马车停在木兰围场。
漫山遍野的蒙古包,在塞外纯净幽蓝的暮色里,像一粒粒散布在草原的贝壳,发出晶莹润泽的光。清风拂过,草浪翻滚。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最远处的天连为一体,眼目尽头,浅绿的地与浅蓝的天自然过渡,无穷无尽。明亮的星子在蓝宝石般低垂无暇的天空里闪耀钻石般的光辉,皎然灿烂,伸手可摘。
皓月繁星,风吹草低,刚揭开车帘我就被眼前之景惊愕住了。这份纯净,完全不是一个习惯尘嚣的现代人所能想象,所能接近的。我兴奋地看着康熙三十四年的木兰围场,敞开胸臆高喊了一声。
“啊——”
斯情斯景,何其壮哉!
喊声在天际回荡,我激动得满面通红,裙子却被拉了拉,伴随着一个轻轻的叫唤:“小姐。”
胤禛出一半车门又扶额缩了回去,王孙公子福晋小姐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这里。雪雁难堪地看着我,我头皮一炸,外焦里酥。
三嫂几分嘲笑,几分轻蔑,几分快意地睨我一眼,如天鹅般优雅转身,袅袅婷婷走向半张着嘴惊呆了的胤祉。
这两口子回去了还不知要怎样议论我呢,特别是胤祉,他那么熟悉乌喇那拉氏,会不会以为我嫁给胤禛后脑筋错乱出了毛病,然后在自家蒙古包闷骚地大笑三声,想:“乌小样儿,当初你还不要爷,瞧瞧,跟老四过把自己逼成神经病了吧?现在你就是趴在地上求爷,爷都不会要你了!”
想着,后背就被冷汗湿透。且不管他怎样想,跟四爷过久了是挺容易神经失常的。他小气,爱吃醋,装冷酷,动不动还给人布置背书抄书的任务,好像我每天在家挺闲似的。最让人心酸的是,刚才在马车里为了讨好他,活生生把十日期限变成五日,结果他遂意一笑,要我五日内抄二十遍《金刚经》!年纪轻轻就逼着夫妻共同向佛,简直就是浪费我的青春,妨碍我为爱新觉罗家传宗接代!
哎!
“乌喇那拉宁娜?”
还能怎么办。我迅速跳下马车,冲他嬉皮笑脸做福:“爷吉祥,给您请安。”
他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表情不知是悲伤得过度还是恼火得扭曲,又冲我伸出亭亭玉立五只手指:“五十遍!”
“爷吉祥,给您请安!”
“爷吉祥,给您请安!”
……
“爷吉祥,给您请安!”
我鹦鹉般一遍又一遍给他道安,请到第二十遍的时候他的眼波才起了一点不经意的微涟,打断我道:“少装傻,你自己答应过的,五日内抄五十遍《金刚经》,要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把《大悲咒》也算进来!”
“四爷?”我为难地看着他,嘴微微嘟起,觉得天地瞬间没了颜色。
胤禛看也不看我,撩起碧色长衫就往蒙古包走,一边走一边骂:“爷几辈子的脸都让你丢了尽,明日骑射还不被兄弟们笑话?”
我低头跟在他身后也觉有些无地自容,半晌才斗起胆子道:“反正爷平时不动声色惯了,他们笑他们的,您只管做着脸,他们笑久了自然无趣。到时候还不知谁笑谁呢!”
胤禛忽然站定,很没好感地转头瞪我,我谄媚一笑,对雪雁挥手绢:“雁子,快给小姐准备笔墨和《金刚经》,把油灯里的油和干粮都备足,咱们只怕几天都出不得门了。”
回蒙古包换了身衣服,胤禛就往太子处去了。我哈欠连天地坐在书案抄书,抄着抄着见他老不回来就开始不老实,默一会儿词画一会儿画,慢慢的,趴在桌子睡了过去。
原只打算小睡一会儿,醒来时天却大亮,胤禛手中拿着一叠纸,正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我。
“怎么了?”我揉揉眼睛,把嘴边的口水扒拉回去。
“这是什么?”
他抖抖手中的纸,雪雁迅速端来一铜盆洗脸水,低声道:“小姐,快擦擦脸吧。”
我接过胤禛的纸,发现是我昨晚画的画。前几幅是猫狗和兔子,最后一张是人。戴黑墨镜的男子,玉树临风、气质端雅,对着皎洁月亮举起标志性的五只修长手指,嘴上大呼——金刚经!
我看了看画上的男妖精,又抬头看了看黑着脸郁闷异常的原形,忍不住“噗”地笑了出声。奇怪,怎么和真人一比,我的心血之作就变得这样儿戏了呢?
“笑什么?”胤禛怒目问我,我急忙捂住嘴,颤颤地把头埋进脸盆洗脸,一想到画上胤禛黑瞎子的模样,又不可遏制地笑,连着呛了好几口洗脸水。
雪雁急得忙拍背,胤禛一把将手上的画拍到桌子,严肃地问:“你们小姐没乱吃过药吧,怎么越来越离谱了,莫名其妙!”
雪雁立即答道:“回爷,小姐身子一向都好,没乱用过药。”
“没乱吃药,好端端的就疯了?!”
雪雁又答:“小姐是见了爷才疯的,在侧福晋和下人面前从没疯过!”
我再也听不下去,咳嗽道:“我、咳,我才没疯。”
“没疯,你成天见到爷就疯疯癫癫做甚!”
“你是夫君,我想逗你嘛。”我又是一副不羞不臊的样子,“福晋又不是笑话,才不想白逗别人,你陪我开心就够!”
胤禛绷紧脸,示意雪雁给我拿衣服去后才从鼻子里哼道:“还不是笑话。昨天那一嗓子,你都快成大清国的笑话了!”
“那是失误,以后再不。”我道,见雪雁捧着衣服进来,就随手翻了翻。玫瑰色箭袖袍,银灰鼠短马褂,跟我平时穿的完全不同。想着我抬眸去看胤禛的装扮,一副要骑马的样子,难道他是准备带我去凑热闹?心中窃喜,嘴上试探:“爷今儿不打算我抄《金刚经》了?”
他冷淡道:“白日太子召我们有事,你反正备好灯油和干粮了,晚上回来抄就是。”
“不抄行不行?”我带有几分侥幸,还抛了个媚眼。
“不行。”他看也不看,催我换衣服。
太子的事无非趁着康熙召见蒙古王公的空把兄弟媳妇们聚到骑马场晒太阳聊天。不过,到达马场后我才发觉去的人比我想象的多,除了所有随驾的宗室觉罗外还有宠臣外戚、清客相公。绿茵茵的马场一周都支着帐篷,太子的鹅黄帐居于正中,清客的素白帐支在两侧,一群看上去迂腐不堪的老夫子龇着黄牙侃得不亦乐乎。
刚过午时,八月的阳光暖暖照在草地上,小阿哥们骑着小马由太监牵着走来走去。鹅黄帐篷内几位大阿哥和福晋围着太子和太子妃慵懒坐着,有一搭无一搭谈话,话题越来越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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