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得了他奶姆的开解,心中去了一口浊气,醒来的时候就完全没事了。后来在奶姆那儿用了晚饭,又跟她聊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到了贾府门口,迎面就见到宝玉骑着马正从路的另一边过来。待宝玉离得近了,环儿才看清他的样子,脸色苍白苍白的,神色哀戚,像死了亲娘一样。人就快来到他身边了,竟还没瞧见他。环儿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但是宝玉不知道他知道。他了解他哥哥的性子,如果知道秦钟没了,他不是现在这副鬼样子,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环儿这里想着,宝玉身边的小厮也看到了他,忙牵着宝玉的马过来行礼请安,还对着环儿挤眉弄眼的。环儿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他帮着劝劝他主子。
环儿挑了挑眉,就当没看到一般,对宝玉问到:“哥哥这是打哪儿来?”
谁知宝玉语带哽咽的嗫嚅了半天,才蹦出几个字:“鲸卿……去了!”说完,便如同用尽力气一般,在马上晃了晃,差点没栽下来。把环儿吓了个半死。连忙过去就想接着。哪知宝玉摇晃了两下到底没真掉下来。环儿也不敢马虎,赶忙让他下了马,又叫小厮们将马牵进去,自己扶着宝玉回去。
这么沉默的走了一段路,环儿想着干脆演戏演全套,故略带惊讶地问道:“前几日不是说他没事了吗?这么今日就去了?”
宝玉听了更是难过,哀伤地道:“谁说不是呢!我昨日还去看了他回来的!瞧着还算精神!谁知......”说着,就又呜咽上了。
环儿看他这样,忙接口道:“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到底同窗一场,往日他虽说看起来身体单弱,但也没听说得过什么大病,怎么这么突然,说去就去了呢?这可真算得上是天妒红颜了!”说着,煞有其事的摆出一脸困惑的样子。
宝玉听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觉得环儿所言真是沁入心骨,字字珠玑,可不就是天妒红颜么?如此风流俊秀地人物就这样走了,还走得那么委屈。宝玉觉得,这等可悲可叹之事,若非“天妒红颜”四字,也就无可形容了。越思越悲,当下放声大哭起来。这宝玉其实还有一层小心思在里头,这秦钟的死到底跟他有些瓜葛,若是当日在水月庵里,他能不由着秦钟胡闹,可能后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了,秦钟他可能就不会这么死了。
环儿看他越哭后劲越大,觉得一时半会儿他是停不下来了。没有办法,也不好就这样送了他回贾母处,只好拉着他,让他先到外书房歇歇,待他缓过来了,再和他一同回内院。
到了外书房,环儿扶着宝玉坐下,便让宝玉的小厮先回去了。又吩咐了孙磊,叫他去给打盆水来,一会儿好让宝玉梳洗。
等人都走了,环儿便又回来陪着宝玉。哪知一坐下,宝玉就好像被人掐着脖子的鸭子,突然被放开了一般。激动之下,把他跟秦钟的事儿一股脑儿的都往外倒。从他们在宁府初相识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他数了出来。其中有些是环儿知道的,但更多的都是环儿不知道的。这些环儿不知道的事情,大多数是不靠谱的,确切的说是真正能够勾动环儿的怒火的。
哥哥真是被这混账迷昏头了,如今他死了,哥哥竟是难过得神志不清了,连他们俩背地里相知相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好啊!真是太好了!我他奶奶的千防万防,到底还是被你钻了空子,得了手!下流的坏胚子,死了都还不让我好过!我这辈子想保护的人不多,五个手指头就数完了,为什么你偏偏要来毁坏一个。还是顶重要的那个。混蛋!混蛋!!!亏我今天还为你的死而愧疚!看来你和你的父亲都是死有余辜,他错就错在生下了你这么个杂碎。没错,这秦钟就是个玷污祖宗的杂碎!若是没有他,他爹秦业肯定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一百岁!也不用枉死了!
现在不仅是宝玉昏了头,连带着听他说话的环儿都昏了头了,所有的怒火都一下子窜了出来。也不等宝玉说完他和秦钟的恩爱史,环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脱口道:“秦钟!秦钟!哥哥你醒醒吧!那个王八羔子到底是哪里好了!风骚下流,全身上下就一张脸可以看的倒霉玩意儿,怎么就值得哥哥你念念不忘了?那么个没人伦的东西,连庙里的小女尼都不放过!哥哥还惦记着这种人,哥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得啊!这种人他死了活该,他不死,连天都要看不下去了……”环儿还未说完,宝玉“啪”的一巴掌便扇了过来。
环儿一下就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傻傻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宝玉。
宝玉一巴掌扇下去,自己也愣了!只知道看着自己打了环儿的手发呆,良久才干涩的问:“秦钟的事……是你下的手?”
环儿听了,脸色忽明忽暗,挣扎了许久,才坚定地答道:“是!”
宝玉还不罢休,接着问道:“上次,学堂里的事也是你搞出来的?”
环儿这回连挣扎都省了,坦然地直接道:“没错!”
宝玉得到他的答案,若同被七尺大汉狠狠地打了一拳,身子一个不稳,跌回椅子里,冷汗自冒,两眼发直。一种被亲弟弟背叛的糟糕感觉像地狱的鬼火一般不断升腾,烧得他几欲痛死过去!
环儿看得吓了一跳,忙要过去扶他,谁知宝玉立马回过神来,挥开了他的手,脸色狰狞地道:“滚开!不需要你在这里假好心!”
环儿被宝玉推得倒在地上,难受地看着坐在椅子里双目冰寒,身子瑟瑟发抖的哥哥。
宝玉被他的目光看得脸色变换,急吼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环儿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是为了哥哥你......”
宝玉盯着他,只听他说出这几个字,还不等他说完,就好像听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突然疯狂地大笑出声:“为了我!哈哈!你是为了我?对,你为了我!所以要害死我最好的朋友!环儿,你真的是我的弟弟吗?你是那个六年前为了一只死去的狗都会流泪的环儿吗?这么多年了,我为了保护你,没少惹太太生气!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我那个心思纯良,聪明可爱的弟弟!为什么,我所做的,今天会得到这种结果?啊?你告诉我,怎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如今你处处算计了秦钟,终于把人弄死了,还大义凛然地说是为了我!你为了我,是不是接下来就准备算计我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人命,丧尽天良!到底是谁把你教成了这副鬼样子?到底是那个混蛋啊!啊?”说着,两手握拳,一只手死死的抵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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