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鸣我和,百转千回;再一阵清溪鸣涧,泉飞苔岩,水声综错……
苏玉陵不禁微微笑了起来:这般烂若舒锦的景象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只可惜这世上又怎会存在?
忽然弹琴之人似乎听到苏玉陵心里所想,竟将那优美繁华的世外桃源戛然停止,忽的又一阵急急密密的弹法,比之前那阵落松子、下骤雨还要嘈乱,真真乱如铁马冰河、万箭齐发。
苏玉陵一惊,便从树上一跃而下。
“公子莫要动气!”
苏玉陵这一叫虽未惊着那弹琴之人,却将那两个丫鬟吓得不轻。
“你、你是谁!”一丫鬟花容失色,指着苏玉陵叫道。
苏玉陵只好朝她歉然一笑。
那弹琴“少年”略一抬眼瞟了眼苏玉陵,收回纤指,琴声瞬间而止。
苏玉陵走近她,淡淡一笑:“公子……”说着略略皱眉,改口道,“还是姑娘吧……”
那“少年”眼神一怔,随即也淡笑道:“阁下有何高见?为何要说我动气?”声音却比那清碎如玉珠的琴声还要好听。
苏玉陵看了眼她,只道:“在下只是路过,却被阁下刚才那含着内力的琴声给震了下来,怎么不说是动气?你那可叫名副其实的暗箭伤人。”
“暗箭伤人?”对方轻笑一声,“弹琴悦性,竟被你说成利器了,我看是姑娘才是心中有刀剑。”
苏玉陵滑唇一笑:“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说着瞥了眼她,继续道,“你心中千思万绪剪不断,何必迁怒于人?弹琴悦性简直成了一句胡话。”
“少年”听着对方挑衅之话,竟没有恼怒,静了一会儿,忽而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头上的唐巾轻轻摘下。她发并未扎髻,也未插簪,只顺着披下,清秀飘然,自成风雅。
那两个丫鬟似是一惊,互相私语一句。
苏玉陵看着她笑了笑:“在下山西孤山苏玉陵,一时冒昧了。”
对方清雅一笑:“区区陆拾寒。”说着略一作揖,将苏玉陵请到一旁,“若不介意,就陪在下喝一杯。”
苏玉陵笑道:“自然求之不得。今人已不多饮‘鹤觞’,能在这里遇上嗜相同之酒的人,真是难得。”
陆拾寒脸上一愣:“苏姑娘居然也饮‘鹤觞’。”
苏玉陵道:“‘骑驴酒’一杯,逾于九霄,如鹤一飞千里。这酒,昔日只信刘白堕,今朝唯有杜世康。”
陆拾寒哈哈一笑,忽的爽朗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喝上一壶。”
苏玉陵也不客气,笑着点了点头,就在一旁坐下。
陆拾寒双手端起之前斟好的酒,递至对方面前:“请。”
苏玉陵两手一接,待对方也将青觥拿起,便略略与她一碰杯盏,饮之入口。
陆拾寒立即又为两人满上,道:“苏姑娘……”
“叫我玉陵吧。”苏玉陵立马打断她,笑道,“除非拾寒不认我这个蹭你美酒的朋友。”
陆拾寒笑道:“好说。”说着端起第二杯,二人又一饮而尽。
苏玉陵道:“只可惜杜世康那小子酿酒总是一时兴起,世间有多少人能够尝到?”
陆拾寒疑道:“玉陵认识他么?看起来颇为熟络的样子。”
苏玉陵吐吐舌头,道:“实不相瞒,我与他算是相识。一直有他的酒喝,全是因我当初耍赖打赌赢了他。”
陆拾寒也笑了笑:“我却没那么有口福了,这酒还是我从鹰潭龙虎门那里偷来的。”
苏玉陵略略一愣,笑道:“果真人不可貌相,想不到拾寒也会顺手牵羊。”
陆拾寒失笑:“怎么,难道我看起来如此一板一眼?”
苏玉陵摇头道:“拾寒秀雅清逸,我看许是书香门第,所以一时有些错愕。”
陆拾寒道:“这便是我之前琴之所弹……”说着微微一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我正想要逃离。”
苏玉陵见对方眼中深沉愁郁,只道:“我不知你心中的为难,但若仅仅是逃离,也许并不能将事情了结。”
陆拾寒道:“那么依玉陵之见,我是该顺从了。”
苏玉陵脸上疑惑,却迟疑着问,只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进退两种选择。”
陆拾寒淡淡一笑:“来年三月,我便要去京城赴殿试考状元,完成父亲遗愿。”
苏玉陵一愣,继而笑道:“若是如此,拾寒可要一辈子身着男装了。”
“玉陵还说笑……”陆拾寒苦笑道,“我每晚都想将那些男装一把焚毁。”
苏玉陵道:“拾寒不要思虑太多,这事说穿了也很容易。”
“怎样?”陆拾寒疑道。
“咦?我已说了。”苏玉陵回道。
陆拾寒略一想,抬眼道:“说穿?”
苏玉陵笑着点了点头:“父亲的遗愿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用你的一生去完成。你的一生是女子的一生,怎能用男子的身份代替?”
陆拾寒道:“玉陵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你说得对,我已将二十年给了男子的身份,为何还要执迷下去?”接着轻轻一叹,“怕只怕我这么一说,我们陆家……”
苏玉陵笑道:“拾寒可做个比较。你认为现在主动说穿身份后陆家没落可怕,还是做了状元哪天身份被拆穿后陆家欺君可怕?”
陆拾寒一愣,随即脸色浮现豁朗之色:“为何我迟迟想不通这一点?”
苏玉陵摇头道:“不是拾寒你想不通,是你不愿想通。”
陆拾寒看着苏玉陵,忽的笑道:“又或者是我一直少了一个知音道破这一点。”说着端起青觥,朝苏玉陵敬去。
苏玉陵笑了笑:“玉陵不通乐理,知音不敢说。但若能成知交,真是三生有幸。”
“那是拾寒的幸运。”陆拾寒放下青觥,看着它道,“这两只青觥一直陪我弹琴,一直都是满满斟上,可一直都没有人来饮……”陆拾寒眼中浮闪动容,朝苏玉陵微微一笑,“若玉陵有心,来年三月初一,原是该我赴京之时,你便再次来此一聚,到时我必恢复女儿装,我们便可义结为异姓姐妹,从此再不管那状元小事。”
“定不负约。”苏玉陵心中忽的想起朱绵栊来,她那般喜好乐理、将梨欢院当做唯一清静之地的人,若有天能有机会认识拾寒,会不会也能与她成为朋友?会不会因有琴曲共鸣之处而稍稍觉得快乐一点?
陆拾寒见苏玉陵略略发怔,叫道:“玉陵……”
苏玉陵回神,看着她道:“玉陵定不负约。生也须来,死也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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