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一连数日,皆留宿椒房殿,我站在宫门前,能看到远处灯火映天的辉煌。
我知道,他是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百官朝臣,告诉天下百姓,此事绝不会牵连于卫青,且卫氏的地位亦不曾动摇。
卫子夫仍是他最尊贵的皇后,卫家仍是他最器重的权臣。
一面处处提防,一面极力拉拢,这天下便似那一架天平,在不停取舍中,维系着矛盾的平衡。
李广自裁谢三军一事,在平静中落幕,这位老将的戎马一生,划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而朝堂上不满之言,在半月内,便被另一件轰烈之事,倾覆掩埋,只余烟烬。
自刘彻常宿椒房之后,卫子夫在后宫重塑母仪之威,我因有天子手谕,才可免去一切繁杂之礼。
盛夏的长秋殿百草方茂,林花谢了春红,却有别样繁华。
卫子夫亲设花宴,品佳酿,群芳皆是列席。
午后晴空万里,暖煦风和,我今日特意屏退了御撵,从永巷散步而行。
初在永巷的日子,已经模糊不堪,忽听对面一阵吵闹,若予急走几步上前,将几名聚在一起的浣衣女支开,“夫人玉驾,还不速速退下。”
“是你…真的是你!”颤抖的声音,将我的视线聚集在那粗布蓝衣女子身上。
“大胆,对夫人竟不用尊称。”
我轻轻挥开若予的手臂,拨开人群。
粗衣宫女连忙伏身在地,深深埋头,“奴婢见过…见过夫人。”
“婉莹,子阑姑姑如今可好?”我蹲□子,这张淡忘的记忆中的脸,已不再是当初年轻的模样。
“去年一场大病,子阑姑姑没能撑得过去。”她眼神里没有了尖刻,没有了泼我冷水时的张扬,有的只是被宫中寂寞时光,磨平了棱角的黯然。
宫女若不得圣谕,便终生孤老宫墙,直到老死的一刻,方能魂归故乡。
心里不轻不重地微微作响,我扶起她,“当日永巷中,你提点之言,犹在耳畔。”
“奴婢不敢,求夫人赦免。”她又一次跪下。
“传本宫口谕,宫女婉莹升浣衣房御女,月俸加倍。”
“奴婢不愿晋升,只愿有生之年能回乡侍奉高母,夫人金口玉言,求您应允!”她猛地抓住我的裙摆,拼命摇动。
“放肆,还不拉下!”
婉莹被宫婢架住肩膀,向后拖去,双手仍在半空中向我挥动,“夫人,奴婢求您…”
“且慢。”我双手拢于袖中,缓缓走到她身旁,“婉莹目无本宫,以下犯上,除去宫职,即刻贬斥,遣返回乡,终身不得再入永巷半步。”
婉莹呆若木鸡,只睁着双眼望着我。
“还不速速领罪。”若予立即会意,将婉莹拉起,又拿出小袋子铜币塞到她怀中,“夫人大量,便将你的工钱一并结算,免得传出去,失了天家颜面。”
“谢夫人…奴婢领罪。”她破涕为笑,双手扣入地面,不住地叩首。
“走得越远愈好,”永远也不要回来,薄田矮檐,嫁个普通农民汉子,膝下儿女成群,离开这囚禁人心的万丈宫墙。
“夫人怎会认识那浣衣奴?”若予不解道。
“本宫曾经也是浣衣奴,你可相信?”我将额头上的玉胜抚了抚,回头望去,婉莹仍是直直地跪在地面上。
若予识趣地噤声,一路无话,长乐宫久无嫔妃居住,可修缮地极好。
“皇后娘娘,您说芸儿这身襦裙可好看?”
我踏入殿门时,正看到众宫婢围在卫子夫身旁,说话的女子一袭黄衫,笑的妩媚。
满室温声软语,娇笑连连,和着木兰暖香,真真熏人欲醉。
卫子夫的目光穿过人群,便起身招呼道,“还不见过李夫人。”
黄衫女子满面春光地扭头,稚嫩的小脸儿上带着一丝艳羡,和跃跃欲试的
期待。
“臣妾拜见夫人。”她恭敬地福身,又道,“听闻夫人的舞姿冠绝后宫,为陛下最爱。”
“面生的紧,不知你是哪宫宫人?”我侧身绕道高榻上,摆了舒适的姿势坐定。
卫子夫轻轻挥手,宫婢有序地在一旁排开,黄衫女子顺从地靠着她坐下。
“夫人深居猗兰殿,想必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陛下在舞宴上,一眼便看中了芸儿,连日宠幸,如今暂安置在椒房侧殿。”
“本宫当然有所不知,不如皇后娘娘聪明,知道为自己谋个出路。”我轻呷一口茶,兀自笑道。
卫子夫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道,“怕夫人习惯了圣眷,一时无法适应。”
“呵呵,我若有心邀宠,皇后娘娘觉得凭她,便足够么?”我伸手一指,“你方才说叫什么名字?”
黄衫女子低眉道,“臣妾名唤芸儿。”
“是了,芸儿。”
原以为卫子夫有如何高明的手段,如今年岁大了,心思竟也不中用了,培植势力,拉拢刘彻,却选了这样笨拙的办法。
“宣歌舞奏乐。”卫子夫不再接话,团团粉簇便鱼贯入殿,手执团扇,髻插蒲柳,袅娜做舞,又有笙箫伴乐,众人皆看的津津有味。
无论如何精致的舞宴,总是同样的索然无味,我眯起眼眸,宫人端来食案,一方呈上果品茶酒,若予帮我剥开桂圆泡酒。
一方是各色肉炙菜肴,香气浓郁,我每样挑了几口,卫子夫也优雅地进膳。
“趁此舞宴,可否让臣妾一睹夫人的舞姿?”芸儿向我斟了酒,敬上。
“无甚新奇,不看也罢。”我并未接过她递来的酒水。
若予拿过,放在案边道,“夫人不吃冷酒,采女心意已领。”
芸儿吃了闭门羹,卫子夫便嗔道,“不懂礼数。”
不多时,刘彻的到来打破了殿上的气氛。
他眉目间神采飞扬,朝服未退,暗红和玄色交织,古朴而肃杀。
“陛下政事繁忙,立即呈上菜肴。”卫子夫下榻迎接,刘彻扫视殿堂,和卫子夫简单地低语了几句,便大步跨到我身旁,我顺势轻解下冠冕系带,递于苏林。
“臣妾猜想,定是前方大胜,才引得陛下如此兴致。”卫子夫温婉道。
“朕的骠骑将军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刘彻掩饰不住喜悦与激切之情,豪饮了一杯,连连赞叹。
“陛下过誉了。”卫子夫显然已经了然于胸,而我却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早地知晓。
“骠骑将军只用了半月的时日,便率万军铁骑一路追至狼居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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