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沉的世界,和他的名姓一般。
顾者,回望也;沉者,深溺也。
他的世界,却容不得回看,一回头就会崩碎,像小时候的积木堆一样。
他的出身看似很平凡,他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出身,是以什么也不知道。自他有记忆以来,总见到父亲摸着一张被烧去一角的老照片,古旧,泛黄,甚至还有恶心的铁褐色的斑点。
顾沉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总是觉得父亲有事瞒着他,可是他从来不问,也不敢问。
假如他一直不问所以不知道该多好?或者他不那么聪明,那样对以后发现的一切也可以继续不明所以,任它混混沌沌,浑浑噩噩地去了。
父亲总是以一个军人的标准来要求他,可他却将这一身的本事全用在了歪路上。
顾明志把犯错的他带回家——他在学校踢断了同学几根肋骨。顾沉曾以为自己会被开除,可是在家里无聊了几天,他又去上学了,没有任何人指责他,连老师们都不说一句话。
只是,顾沉本来就很少的朋友现在几乎是一个也没有了。
他总是犯着错,并且执迷不悟。顾沉从未见过自己的祖父祖母甚至是母亲,听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又因为在十年浩劫之中熬坏了身子,终于还是走了。顾沉从来不问顾明志有关于母亲的事,他总觉得他一问,他臆想之中的那头潜伏着的恶兽就会冲出来,将他平静的生活扯碎。
他母亲的事,本应该只存在于那张照片上。
从小到大,顾沉打了无数次架,有时候是别人受伤,有时候是他自己受伤,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中。
他被送去了附四。
走之前,他在整理父亲的书架时发现了一张军官证,很高的军衔。难怪,他闹了那么多的事都可以被摆平。就算是退役的高级军官,权势积威也很有用处。
他有时候也奇怪,顾明志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并不像是军人,可偏偏是个军官,而他自己学识渊博,却任由顾沉不学无术。
他终于还是把那张军官证放回了书页里。
顾沉终究还是去了附四,去遇见,他这短暂的一生中唯一一点星光。
第一点,也是最后一点。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点点,让他整个如死物般的心怦然复活。
附四这种中学以超级中学来称呼似乎都有些不足够,它只是附四,地位超然的附四。
第一次遇见,是在他惯常迟到的路途中。
他向来不守时,上不上课于他而言实在无所谓。走过三班的教室时,里面出来个抱着书的人,高高的一摞教材,完全遮挡了少年的脸,顾沉只看得见那微微往上卷翘的头发,并非纯正的黑色,只是带着点柔软的栗色。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那人把书一股脑儿地砸在了地上,竟然整整齐齐,他手叉腰畅快德舒了口气,便顺势坐在了书堆上,脚下踏一本厚厚的牛津双解。
这便是他第一次看见沈青白了,没有言语交流,只有相互之间淡淡的眼神。
对视。
沈青白一脸漫不经心,斜着眼看教室里那气歪了鼻子的特级教师,又不屑地转回过头来,目光却是恰恰跟他对上的。
清澈的,略带一点嘲讽,几分玩世不恭,还有那么一丝高高在上的意思在里头——就是这样一双眼,在彼时给了顾沉很不一样的感受。
沈青白的鞋点在那厚字典的硬封壳上,发出笃笃的轻响,表情镇定,一点也不为第一节课就被赶出教室而羞愧,很坦荡,很利落,很光棍。
然后顾沉就走了。
他一向对陌生人很冷淡,本来也只是一面之缘。
接下来的半学期,他依旧混迹在京城那些昏暗的角落,附四成功被他纳入势力范围。在学校里,他是缺课斗殴成绩差的代表,在学校外,他是刚刚长牙却阴狠毒辣的幼狼,却让人不敢小视。
只不过那都是活脱脱的二世祖,太子党。
附四里的太子党海了去了,并不止他一个。每期附四都会出两个榜,一红一黑,成绩最好跟品德最差的都会榜上有名。
黑榜历来被人称作“附四太子党风云名录”,首位恰是顾沉。
他一点也不意外,不为此烦恼,依旧我行我素。其实他对这种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在放榜之后的某一日,他却无意之间发现了那名录上的一个名字忽然被人圈了起来。
顾沉的名字下面,就是“沈青白”三个字。
谁把这名字圈了起来?他站在公示栏前,稍微迷惑。
只是这时候,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扯下了整张黑榜。
来人愤愤地将纸团成一团,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顾沉抬眼看,就看到沈青白那标志性的卷翘的头发,桃花眼里全是不满。
沈青白身边站了个文质彬彬的戴眼镜的少年,正一脸无奈地按住额头叹气。
于是便听沈青白骂开了,“附四校领导是TMD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这破单子的存在简直就是在破坏学生身心健康成长,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破坏人家庭幸福的终极第三者!老子以后要是接手了沈高远的事儿第一件事儿就是批评他附四!老子扣他经费!扣死他经费!扣死他经费!政策好处一个也不给他,弄死他!我要TMD知道谁把老子名字圈起来给沈高远那公老虎看,赶明儿——不,现在老子就去掐死他!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儿子呢!”
一边骂,他还一边踩那早已不成样子的纸团,一脸愤然。
顾沉只觉得这家伙骂得够味,竟然没有走开。
他正听着,沈青白那边就突然嚷开了,“嘶——疼死了!小书呆,快来扶一把!”
沈青白单脚立着,看样子是跌着脚了。
那被称为“小书呆”的少年扶着他的手,淡定地推了推眼镜,像是早已习惯沈青白这样称呼他,语气平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十来天。”
沈青白斜眼瞪:“老子那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被那没怜悯心的打上一顿,再给老妖怪不疼不痒地刺儿上几句,老子还不如自己扭了脚扮可怜呢!”
那扶着他的少年点了点头,“也对,谁能跟你沈青白一样天纵奇才,为了把自个儿的书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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