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先生将张坤亮的生卒年月写好后,阿义就嘱一个邻居去天神庙找道信大师领批书(指庙里和尚帮着推算的殡殓日子),邻人刚走,就看到阿根一脸悲伤地过来了。
见到阿根,阿义急忙过来道:“阿哥,你怎么现在才来?阿爸他……”说着眼圈就红了。
阿根本来正在伤心,进来看到姆妈呼天抢地号啕的样子和这里悲伤压抑的气氛,又听到兄弟这一句话,蓄积在心头的悲痛、歉疚和自责一起涌上他心头,涨在他胸膛里满满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渲泄口,立刻,一声长长的不似人类的呜咽声从他的喉咙里冲了出来,泪水,如磅礴的雨水样奔流而下,晒了一地,他奔到里屋一头扑到父亲的遗体前深深地跪伏在地嚎啕痛哭起来。
当地有形容孝子哭灵的俚语说:儿子哭是惊天动地,媳妇哭是假心假意,女儿哭是知心着意,女婿哭是驴子放屁。
阿根这一跪下大哭,真个是惊天地泣鬼神,引得屋里好多人都忍不住跟着也哭起来,大伙哭了好一阵,才有人收了泪,过来三四个叔伯婶娘强把阿根拉了起来,阿根先还不肯起来,后来看姆妈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阿义女人正在不停地抚着她的心口,怕姆妈哭坏身子,就强自收了泪,起来到姆妈面前叩了个头,劝姆妈别再哭了。
阿根妈撩起衣襟擦拭了下眼泪和鼻涕,嘶哑着嗓子说:“阿根啊,你阿爸走得真是太蹊跷了,昨晚他从你家里回来后还和我聊了几句,那时人还蛮好的,谁知早上就没起来,你说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和他有‘冲’的呀?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这么去了,连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啊……啊……”阿根娘说到后来又拉长调子嚎起来。
“姆妈,不要再哭了,再哭会哭坏身体的。”阿根强忍着悲痛劝解着。
“要我说,就是你女人昨晚刚生的那个小丫头和你阿爸有冲啊……啊……”阿根姆妈继续拉长调子嚎着,同时还用手指遥遥点戳着阿根。
阿根听了如大冷天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上直冷到心里,一时如冻住样呆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屋里其他人的脑子也一下转不过弯来,全都楞住了,不知道这老太太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嫂,阿哥已经走了,谁也拉不回他来了,你要注意保重自己身体才是,不要乱想了,阿义娘子,你快扶你姆妈去房里睡一会吧。”倒底是走百家的人,菊花婶反应很快,立即说道,同时暗暗摇手让阿根别说话,怕母子两个在这种时候讲僵了。可是,此时的阿根还没有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哪里注意到菊花婶的手势?
只管呆呆站着不动。
“阿根,阿根。”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大家抬头看去,见是阿根女人手里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婴儿来了,那小婴儿被包裹在重重的破布里,连头尾都分辨不出来,后面拖着她衣襟怯生生进来的是阿五,没见到阿三,因为阿三大一些,被姆妈打发去湖边取回上午留在那里的木盆和木桶了。
蓦然见到阿根女人,屋里所有人都似牙痛似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里老太太刚刚怀疑老头子的死和这小婴儿有关,阿根女人偏又抱着她出现了,这这这……这不是火上加油么?看来一场暴风雨是避免不了的了。
果然,没等阿根答应,在阿义娘子劝说下正想进房的严氏突然就象疯了一样,挣脱了左右扶住她的人,冲到阿根女人面前,一把从她怀里夺过婴儿,嘶吼道:“这是个灾星!阿根爷(读yà)就是被她‘冲’死的,她还不知道要‘冲’死多少人呢?把她摔死了张家就太平了!”此时,这平时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人双目赤红,嘴角冒着白沫,形似颠狂地在一片惊呼声中将手中婴儿高高举了起来……
阿根虽然仍未醒过神来,脑子里仍混乱一片,但看到姆妈将女儿举得高高的,心知不好,但他又不敢从姆妈手里抢夺婴儿,只是惊慌失措地在后边呼喊:“姆妈不要!姆妈不要!”
阿根女人撑着虚弱的身子抱着刚出生的女儿赶过来只是因为公公猝然去世,她要尽一个媳妇的本份和孝心,前来最后拜别一下,没想到婆婆正在怨恨这个小小的婴儿竟想置她于死地,直到怀里的婴儿到了婆婆手里,她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接着她惊愕莫名地看到婆婆竟然要把女儿掼死,这让她虚弱的身子再也经受不住这强烈的剌激,腿一软,差点跌倒。但下一刻,她听到了婆婆歇斯底里的嘶吼,心里渐渐升腾起来的愤怒远远大于惊愕和不解,她慢慢挺直了腰杆,两腿竟然没有一点颤抖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象腊月里渐渐凝结的冰块样越来越硬,她没有求婆婆放手,而是冷冷地瞪着婆婆,用一种村里人从来没听到过的寒彻冷咧的声音哑声说道:“姆妈,你要是把青柳掼下去,不论死活,我都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你说是青柳‘冲’死了阿爸,那么,就让我这个生下她的娘也和她一起给阿爸陪葬吧!”
此言一出,屋里立刻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可以听到,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地看着阿根妈举在头顶上的破烂包裹,阿根女人的话似乎震住了阿根妈,她抓住包裹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而对面的阿根娘子仍象冰雕样的面无表情,空气紧张得仿佛只要谁一说话就会爆炸。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婴儿的哭声尖锐地在这静寂里响起,把大家都吓了一跳,阿根娘受了惊吓般浑身一震,手一松,那个包裹脱手掉了下来,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阿根抢前两步扑了过去,想接住下坠的婴儿……
阿根娘子此时竟也突然爆发,虚弱的身子不可思议地如鬼魅般闪到婆婆身前……
此时旁边的菊花婶娘也同时身动,一步蹿到阿根娘的侧边伸出了双手……
但是这同时出手的三人都接了个空,阿根还跌了一个大跟头,一头扑到了地上,吃了一嘴泥,大家的目光同时望向阿根娘,只见她半蹲着身子,怀里正抱着被她松手掉下来的小婴儿,说来也怪,这青柳似乎知道自己没有危险了,竟收了啼哭,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奶奶,小嘴一蠕一蠕的,似乎要喝奶也似乎想说话,良久,竟对着奶奶绽出了一个微笑。虽然这微笑一瞬即逝短如闪电,也许这只是小婴儿无意识的笑,但却让阿根娘看得心颤不已。
其实刚才阿根娘完全是下意识地出手接住了婴儿,现在看到青柳痴痴地看她并向她笑了一下,,刚才状若颠狂的神志稍为清醒了些,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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