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

    七十九、

    盖聂脸色苍白，半晌才回过神来。良久。“前辈如何得来？”道士微微一笑，“你离开后，医仙刚好路过此地，发现这姑娘似乎有一息尚存，便……”盖聂猛地抬头，一息尚存？！这么说……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医仙救了她。我知道你会回来，便拿了那姑娘身上的这个物件在这等着你。”

    盖聂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回响，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声音都带上了嘶哑和急切，更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她在哪儿？”道士莫测的一笑，“她虽然未死，但却没有任何意识，你真的想知道？”盖聂重重点头。“那……如果你再见她，就等于再让她为你死一次，你是否还这般坚定？”

    盖聂心中一惊，“前辈何出此言？”“一切因果皆天注定。你，是否还要知道，她在哪？”盖聂垂下眼帘，良久，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再让她为他死一次。是啊，她已经为了他死了一次了，他又如何忍心，让她为他再死一次？如果今生不见能换得她的平安，只要知道她还活着，他就放心了。

    天明扯了扯盖聂的衣角，声音细微，“大叔……”他虽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感觉得到，大叔不太对劲。盖聂缓缓蹲下身，轻抚着天明的头，“天明……”天明眨眨眼睛，歪着头看着他。“你有一个全世界最爱你的娘亲……我们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好不好……？” 天明懵懵懂懂的点头。

    盖聂抱起天明的瞬间，恢复如常，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强者。“前辈，请问您可知阴阳咒印是否能解？”道士微笑，“现在时机未到，”他伸手递给盖聂一个锦囊，“待到三月之后这孩子满四周岁之时，你打开锦囊，到时会有所得。”

    看着盖聂抱着泪眼朦胧的天明缓步离开的背影，道士叹了口气。从不远处走出一个年轻的小道士，面色凝重。“师父。”老者没看他也没回答，依然是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您为什么不告诉他，医仙的规矩，入镜湖者，必定先抹去其原本所有的记忆？”老者微微一笑，“明天开始，一切都将成为秘密，又何必再提。”小道士表情犹疑，“师父，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吗？”老者仰头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唉……既是孽缘，何必再续？况且，就算他不知道那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以他一诺千金的性格，也定会用生命对他好的。”

    次日清晨。盖聂从空洞的梦中清醒过来时，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记忆和思维中似乎出现了一些空白和混乱。然而……无从寻觅。

    继续上路。“大叔。”“嗯。”“给我讲讲我父母的事情好吗？”“你爹……是个伟大的剑客，是一个真正的侠，也是我的朋友。”“那娘亲呢？”“她是个很好的女子。不过……我没见过她。”“哦……”

    他的记忆中，永远消逝的，是她，以及所有与她有关的，他们的过往。他只记得，她是天明的母亲，而天明的父亲……是荆轲。

    他和她，就如同这乱世之中陌路的花，因怜惜未忍摘下，最终，不知落谁家，各自，散落在天涯。

    【终于还是这样了……真伤感。我真的不想的啊！……】

    八十、

    镜湖。医仙秘境。

    一个年轻的姑娘好奇的看着被冰雾缭绕的沉睡着的女子，对身边气质如仙的中年女子道，“师父，这位姑娘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她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啊？”中年女子淡淡的看着她，“她中毒太深，可脉象却如空谷幽兰，虽极其微弱，但却顽强不屈。”姑娘嘟了嘟嘴，满眼好奇，“或许，她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进我镜湖者，必与过去完全脱离，即使有，待到她醒来那一日，也都会化作虚无。我只能用冰棺保住她的性命，可这样一来，她的生命就等于完全静止。或许明日，或许三五年，也或许一生，都再也醒不过来。”

    “那……那位道家前辈所说的那名男子……他们还会相遇吗？”中年女子背过身，声音淡然，“一切皆天意。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当一切从头开始的时候，如若缘分还能让他们重逢……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

    三个月后。天明满四周岁。盖聂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却没发现天明有任何异常。

    打开锦囊，龙飞凤舞得字迹却如行云流水，告知这阴阳咒印除了阴阳家的人确实无法解开，但是却有可以压制之法。天明所中的咒印，潜伏期一旦过去，便封印住之前的记忆的同时，每个周月发作一次，即每个月圆之夜。中咒之人会完全丧失理智陷入癫狂状态，如果受刺激激发中咒之人想起被封印的记忆时，也会出现这种状态。不过由于天明年纪尚小，此时若以内力渡之，便可化解。然而这也仅限于天明未及弱冠之前。随着年岁的增长，咒印发作时便越难压制。只能寻找到一位道行极高深的道家高人，才或许有化解之法。然而那高人行踪诡秘，难寻影踪，能不能寻到，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盖聂拿着锦囊的手无力垂下。忽然，天明的呼吸沉重了起来。抬眼望去，天明后颈右侧的咒印图案，正若隐若现……

    五年后。

    “大叔，为什么一直有坏人追杀我们啊？”已经十岁的天明抬头望着几年来愈发寡言的盖聂，盖聂停下脚步。五年来他们一直颠沛流离，他早就知道，从离开秦国的那一刻起，天下便再无他的容身之地，更何况此时嬴政已经灭了六国，一统天下。不过为了对此生唯一一个朋友的承诺，他并不后悔。

    “天明，你怕吗？”天明摇摇头，声音清澈稚嫩却有着坚定，“不怕，有大叔在，我什么都不怕，大叔是最强的！”盖聂看着天明，“天明也要变强，明白吗？”天明的头点得如捣药，“嗯！我要变得像大叔一样强！”盖聂揉揉天明的头发，轻轻摇头，“天明，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侠？”天明摇摇头。“侠，是强者。却不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而是——胸怀天下，兼爱众生。或许你现在还不懂，但是，你要记住。”

    镜湖。

    医仙轻唤了一声，只见一个九岁的垂着辫子的小姑娘闻声赶来，脚步轻快，橘黄衫子衬得一张粉脸蜜桃一般，漾着笑意的眉眼虽还带着稚气，却已是如画的模样。“月儿，去照顾一下那位冰棺中的姑娘。”名为月儿的小女孩含笑点头。医仙看着冰棺内的女子，看情况，时间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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