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日久,谢家人也瞧出马惠兰纯属装疯卖傻,毫不掩饰对马惠兰蹭吃蹭喝的憎恶。可世态炎凉早已把她的脸皮历练得刀枪不入,对于嘲弄和鄙夷,她早就习以为常,视若无睹,装聋作哑,一笑了之,只要能白吃白拿,只要能三推四拖,绝对不会在意馈赠了多少白眼冷语,奉送了多少鄙视不屑。装傻瓜比充聪明更可以随心所欲,当孙奴比当老爷容易多了,给多少气受多少气,渐渐接受了,慢慢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贫贱的出身,孩子的拖累,沉重的生活负担,原本便马惠兰越活越得低声下气,手里没钱当然缺吃少穿,就是身怀六甲还得下地做工。抬头看人家肖琳,吃得营养,穿得讲究,就是做起检查来也有规律,胎位有点歪还能让医生给扶正,实在生不下来,就剖腹。孩子也有玩具,有零食,长得身高体壮,胖乎乎,肉嘟嘟,像小坦克。低头想自家过着穷日子,大人面黄肌瘦倒不说,可怜孩子肠子少油水,缺营养,长成豆芽菜。
人比人,气死人,马惠兰即使承认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肖琳的清闲和洁净,逼出她邋遢和窘迫,可以容忍,但人们刀子嘴将她的习气,露骨地传播得不亦乐乎,刻薄的流言蛮语,搞得她体无完肤,好像她真有无数见不得人的丑形陋态一样,似乎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一样,便止不住羞恼了。她知道这是婆婆义务宣传的结果,反正看不到长处,发现的都是短处,欺自己老实本分,也轻视得太狠啦,踩在脚底下碾来碾去,碾成一摊烂泥。
尤其不能容忍的是肖琳的嘴无德,不断地提供诸多生活细节,尽揭短,偏踩脚,专挑刺,拿垫底,象嵌在自家墙壁上一双恶意的眼,哪怕受她恩惠也说她坏话,私下里造谣诋毁。都是女人,巴掌大心思,一猜就透,争宠呗,贬败同行,还不是为了抬高自己?脚瘸心也瘸,你金贵,当人物,别个就是狗屎,就该任你贱踏?比伏天的日头还凶狠,还毒辣!她心头就暗滋怨恨,我有儿子哩,本来不想再生,是你们哄骗着,非让我生,生下女孩来拖累我一个人,不生崽怪我吗?未必我愿意生女孩?没有功劳,连苦劳也抹杀?磨还没卸,就杀驴?
为家族造人,马惠兰原本也没指盼谢家人会把她当活菩萨捧着,哄着。伺候着,当送子娘娘供着,养着,敬奉着,只是没料到连生女孩的结果,竟然换来谢家人的嫌弃与漠视,生下男孩就咧嘴笑,责令婆婆带着睡,生下女孩就拉下脸,不怕自己照顾不周了?对于家里收拾不勤,他们不肯深究原因,只看到表面现象,归之于她的妇道失职,每天都在挤兑她,都在贬坏她,无时无刻不在族间民众,对别人说她好吃懒做,让她丢脸,害得没人看得起她,因为谢家人已经把她说得猪狗不如!若是做保姆,给别人干家务,还拿工资呢,还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呢。如今为家人做事,活又多又累,事又杂又重,日复一日干个不停,非但没人注意,没人付钱,反而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是该尽的义务,是理所当然的,是无偿的服务,到底是仆役呢?亦或是家奴?
谈到娶亲的话题,宫喜鹊就传授经验:不能太肉,肉了就懒,屁股坐断板凳头,不会过日子,懒就馋,好吃与懒做两相连,活着不要脸皮。
经验来自教训。谁都听得懂,她这教训来自马惠兰。个别的也不认同:娶亲图儿,关键要能生崽,女人腰粗臀肥,才能坐稳家当呢!生了崽,我什么都不要她做,只管享福!
肖琳则说:关键是心术要正,会做人,与人为善!
谢家贬损的话,不断地传到马惠兰耳朵里,得不到肯定和夸赞,感觉不到温暖和幸福,她的自信陡然就瘪了下去。墙倒众人推也罢,见风使舵也罢,大家见到她不是冷冷地避开,就是拿她当取笑对象,总是在她的言谈举止中,找得出他们认为可耻笑的地方,她错,固然要笑,她对,仍旧要笑,无论她说得好,说得坏,是正确,是错误,都执意和她过不去,大嗓门到处嚷嚷,当笑话讲个没完。
受冷嘲热讽,变孤家寡人,越来越糟的情形,彻底抽掉她的精气神,既然落汤锅里任人煮沸,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凭天命时运,听天由命。因为自知好多缺点是妇女们强加的,她倒是认为家人衣着随便点,房间凌乱点,并无多大妨碍,也不会损害任何人,穿衣戴帽,各人所好嘛,萝卜白菜,各人所爱嘛,只要我家人没意见,关外人何干?凭什么看不起?
马惠兰说:既然造人是我的主要职责,那就只管专心造人,别的我不管,也懒得管,别人爱说就说,勤快便多说,爱骂就骂,有劲便大骂,反正我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在乎!
谢英说:一心一意生崽,等孩子长大了,就熬出头了,吃苦受罪都值得。你想,活到现在,倒是肖琳吃了没崽的亏,谁看到她放卫星登月球呀?瞎折腾!
马惠兰说:就不该剖腹,要是顺产,一口气生七八个,不信生不出崽来。
谢英说:儿女前世修,种子隔年留,有崽无崽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让她敞开屁股生,谢雄也不一定就有崽。从前,妻不生,还可纳妾,多娶几个,总会生下一儿半女的。
马惠兰说:可以包养个女人,生起来嘛。
谢英说:一是没钱,二是生了崽,哪个母亲舍得下儿女?要是逼谢雄离婚,肖琳岂不更惨?
马惠兰说:找人代孕,借腹生子,要花许多钱。我们这样,不是吃了大亏?
谢英说:谢雄若有亲生儿子,将来就子承父产。我们的儿子过继给他,同样可以继承他的家产。是我们的财,睡错都要来,儿子永远是我们的骨肉,可家产却是他的,不赚吗?值得!
马惠兰说:从来都是我们吃亏,从来都是别人欠我们的,这回一定要加倍偿还!
谢英想通了就不计较,天天看,天天过,也就看习惯了,也过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丈夫没意见,马惠兰就越发不注意了,不仅家里不收拾,她个人卫生也不讲究,衣服穿十几天不换,头发三五天不梳。孩子也是浑身肮脏,眼角堆满眼屎,鼻子底下整天挂着两行鼻涕,擦拭得衣袖常年是锃明瓦亮,且穿戴是捡肖琳女儿的旧衣物,男着女装本已滑稽,再加又肥又长的裤子,得边走边提,越发叫人嘲笑。
俗话说,男人在外走,带着女人一双手。谢英头发蓬乱,满面灰土,手指粗大,衣服破旧。在乡村,笑破不笑补,笑脏不笑穷,衣物不整洁的一家人,比衣冠寒酸的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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