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于净林和苑伟回到宿舍。
高一 。 四班的仝绣只穿着背心和小裤衩仰面躺在床上，脸色绯红，甚至大腿的根部也呈出红色。她来自矿区，已经二十一岁了，身体高大强壮，汗毛很浓。
苑伟瞥她一眼，“有那么热？”
仝绣转脸乜她一眼。
苑伟指指窗子，“不怕让人看见？”
仝绣懒懒地侧过身去，裤头下扯，露出半个屁股。
苑伟跺脚，“不要脸！”
于净林把苑伟拉到门外，砰地关了门。
仝绣和工宣队*姓田的从防空洞里钻出来意味着什么？于净林总觉着他们分路走开的鬼祟模样有些不同寻常，但她从未把此事对人说过。
她们来到鼻涕河边。
三十九中已在市区的边缘。校后有一片树林，再向后就是大山，山前山后挖了许多的防空洞，树和山之间有一条分岔流过的小河，不知谁给它起了个名叫鼻涕河。
五月初的水还有些凉，她们蹲在岸上伸着胳膊抓了半天，逮到一条小泥鳅，挖个坑，弄进些水，把小泥鳅放到里面欣赏着。
河水汩汩，一根小草漂下来，在一块石头上靠了片刻，又向下漂去。
苑伟脱了鞋，挽起裤腿下了河，洗了手绢后在对岸的草地上坐下，把手绢顶在头上。
苑伟笑，“咱俩，牛郎织女。”
“……谁是牛郎？”
苑伟晃着身子，“何健。”
于净林用手比个枪，向苑伟点一下，转脸继续看鱼。
“我是不是也该找一个？”苑伟拍一下赤脚，头微低，诡笑的目光从额下射向于净林。
“跟你说蒋巨光么。”
苑伟笑出了声，把手绢向下一拉，遮住了眼睛，“一身白膘，看见他就想起猪，啦啦啦——”
苑伟躺下去拽开手绢，伸展四肢，面含笑意望着天。
“找个解放军，红领章、红帽徽，钢枪一挎，巡走边防，威武雄壮，啊……我为他歌，我为他唱……”苑伟小笑一下，“现在就唱。”她咳一声，沉静片刻，轻轻地唱起来：
有位年轻的姑娘，
送战士去打仗。
他们黑夜里告别，
在那台阶前。
透过淡淡的薄雾，
战士看得见，
在那姑娘的窗前，
还闪亮着灯光……
唱完，她闭上了眼，久久不动。终于，她坐起来，幽幽地说：“连自己都感动。”
树林里出来了秦世银和晏显清，一人提了一把弹弓，向树上张望。
晏显清什么时候都瞥着眼，面皮白而松软，一副无赖模样。他向这里看看，无动于衷。秦世银则频频地向这里转脸。他是个精壮的山东籍人，固执地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浓重的山东口音，黑脑袋象块石头，秃眉，绿豆眼，似乎对谁也不服，常常暴起脖子上的青筋要跟人干仗。看去象个鲁夫，对女同学却很留意，常常红着脸，满脸不自然地跟女同学套近乎，不得意时就拧着脖子忿忿地离开。
秦世银过来了，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你们干啥？”
苑伟厌厌地瞧他手里的弹弓，“你爹你娘没教你干点儿别的？”
秦世银想了想，看一眼于净林，“你们干啥呢？”
“没事，玩玩。”
苑伟站起来，讥诮地笑着从河里淌过来。她指一下秦世银的上衣右下兜，兜里装满了小石块，由于上衣没系扣，装石块的这边衣襟被重力拽下来，长出另一边一大块，“你几岁了？”
秦世银皱住眉头，盯着地，“你说几岁？”
“三岁？四岁……”
晏显清在那里喊他。
秦世银抬起脸，转过头去，“叫你老娘个X ！”他转脸看看苑伟，扭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往弹皮子里包了块石头，斜着身子拉开弓，狠狠地对着一棵树的树顶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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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宣队：指当时派进学校的由工厂来的人组成的一个宣传组织，泛指宣传革命思想。一般由三人以上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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