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成集团恶意收购华盛电子一役在霁城打响。
继换购莘城盛世集团所持10%的华盛股份后,君成再下一城，现金收下君山虹昇手里的13%。
华盛流通股一时疯涨,仍被君成几乎全部囊入彀中。
集团不计成本不计后果的行为,引起外界诸多猜疑。
这猜疑被一颗深水炸弹引爆——君成集团的四周年庆典将在君成大厦举行,届时君成集团的真正控股人将现身致辞。
一时间，君成大厦周边酒店全数客满。
君成大厦四十四层。
十人收购小组围坐在圆桌边,商定对华盛电子发出全面要约收购。
博峰律所的耿恪向背窗而坐的崔如木陈述法律风险：“……华盛三年前遭家尚集团恶意收购，总经理乔明凭借《反垄断法》获得胜诉。家电市场固然已趋完全竞争，但智能手机这一块,华盛、华扬、君联三足鼎立,华盛被君成收购,最终会并入君联，意味着智能手机市场倾斜。可口可乐收购了汇源全部股份，最终却没通过商务部审查，君成极有可能也败在这一步。”
崔如木沉思片刻，道：“可口可乐是外国公司，不足为君成之鉴。华盛主打品牌三个，PC、数码和手机，唯一可能遭遇法律阻力的是手机市场，烦请耿律师费心。”
GS投行的Diamond Du向小组成员演示要约定价过程，并提出合理的定价结果。
华盛市值虽比不上君联，但也不低，要约收购价格本就高于市场价，定价结果让好几位君成高层低呼出声。
“加上之前的投入，这代价过高。”集团财务总监咋舌摇头，“崔先生应该以集团的后续发展为重。这笔钱投进去，君联年内不可能再有研发资金了，坐收渔利的就是华扬。”
“施总监多虑了，君成吞下华盛，资源整合后，能甩出华扬三年。”崔如木笃定地反驳回去。
“财务总监对全体股东的利益最大化负责。崔先生这个决定，对整个集团影响过甚，不建议实施。”
崔如木神色冷冽，目光锐利：“请施总监把心思放在资金调度上，要约势在必行，不必多议。”
施总监正处中年，加上身份地位，在君成整个集团，除了崔如木张艳再无第三人，行事向来求稳妥。此番被崔如木以势相压，十分不满，眼锋一转，落在整桌最没存在感的莫为身上。
要约会议已经持续三个小时，莫为占据圆桌十分之一的空间，却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公司财务总监的意义是最大化股东利益，而乔明未婚妻的责任是与未婚夫同舟共济。
她右手下是收购华盛的文件，左手里捏着半颗心的戒指。
作为收购小组的成员，她知道整个收购计划，却不能告乔明以一字一句；作为乔明的未婚妻，她坐在圆桌会议上，更不能为这报复性威胁性的计划添一砖一瓦。
高层们的讨论自她耳朵进，从眼睛出；嘴巴闭紧，她最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虽然她能感觉到在新议题引进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例行会解脱般自她身上扫过，随着议题深入，立刻又会离开。
他们欲知详情，却无法开口八卦，想必憋得厉害，太厉害。
这折磨持续到会议结束时，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给她致命一击。
满办公室的纸片哗啦声里，崔如木不容置喙地宣布：“莫总监既然没有建议可提，那就为周年庆典做好准备，随我一同接见宾客。”
“崔总！”张艳几乎是随着“客”字的尾音呼出来。
“张总裁有意见？”
张艳微垂头，改口：“只是考虑到莫总监不适合那种场合，前期准备必然十分痛苦，过程也不可能享受。”
“那是她的义务。”崔如木硬邦邦地撂下一句，率先离开张艳的办公室。
一众西装革履的中青年男人目不斜视，络绎离开四十四层。
莫为坐在原位，直到张艳漠然发话：“莫总监，明天去三十二层公关部报道。”
终于下班。
离开尚道事务所后，第一次加班。
乔明的车是最常见的一款黑色奔驰，停在大厦前，混迹于甲壳虫般密密匝匝的车海里，低调得难以辨认。
莫为找了好一圈才找着，走拢去，听到乔明近乎咆哮的通话声：“……董建，当年我抛下在PG的大好前途来救你的烂摊子，如今你打算一卖了之，对得起我五年劳苦功高吗？”
乔明挂了电话，将手机往后座一扔，目光飘过莫为，整个人僵了一僵，再回头面对她时，已是一脸微笑：“莫莫，下班了。”
莫为“嗯”一声，钻进车里。
车子沉默地加入车河里，又照例被红灯阻住去路。看着流火般的霓虹夜色，莫为到底没忍住，轻声说：“乔明，对不起。”
没有回答。
直到红灯结束，左手忽被他拉起，他的手指划拉开她紧闭的指缝，与她相扣：“不怪你，莫莫。”
吃晚饭，看电影，然后才是回公寓。
没有空闲的日子里，约会便从简。
乔明照例把莫为送到屋子里，帮她检查门窗和水电，然后施施然告别。
他走到玄关的灯下，总会回头看她一眼，目光明明再平常不过，这一回头，凭空生出无尽缠绵之意。
莫为忽然想到，也许这个留恋的回眸，构成了她爱乔明的大部分。
“乔明。”
乔明这次没将门把手拧开，转身听她说话。
莫为走过去，近距离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伸臂抱他，头脸都埋进他肩膀：“乔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乔明的手臂陡然收紧，气息也炽热了几分：“辛苦也没关系？我怕你怕苦。”
“不会，你一直陪着我的。”莫为想到下一句，心下一片无望的荒凉，“但是对不起，我犯的错，似乎太多了点。”
乔明搂着她，缓缓地说：“会有办法的。”
***
莫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翌日。
明日复明日，日日如炼狱。
这炼狱到了周年庆典那一天，彻底演化到最底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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