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为一直坚信,关于某一件事，偶尔变着法儿提及,却并不整天挂在嘴上,能坚持两年,那就一定能成了。
与莫为正式交往第二年，乔明就开始明里暗里向莫为表示,他想去见她父母。
乔明明说，莫为便称工作忙，自己也回不了家；乔明暗示,莫为便装傻,胡乱混过去。
现在第二年快结束了,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莫为整理好自己，等着乔明接她去机场的时候，却接到他的道歉电话。
“对不起莫莫，对不起，代我给妈妈道声歉，事出突然，这次去不了了，对不起。”
乔明一句话里说了三个“对不起”，反倒听得莫为满心愧疚。
“事情很麻烦吗？我能做点什么？”
“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会处理好的。”
挂了电话，莫为便去开电脑。
果不其然，门户网上新闻第一条赫然便是莘城盛世集团手上所持华盛电子的10%股份，已通过换股的方式，转让给霁城君成集团。君成旗下的君联电子市值比华盛要高，崔如木不惜以12%的股份换购华盛的10%！
莫为只觉眼前发黑，右手已握不住鼠标。
打开通话记录，回拨乔明，刚摁下又挂断。
她要说什么？
桌上还放着前天晚上的水，胡乱喝了口，透心的凉，终于找回一点镇定。
崔如木的目的一目了然——以协议收购的方式拿下华盛的控股权，只要他手里的股份超过50%，就能把乔明一脚踢出华盛。
关键是，要怎么办？
莫为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先查华盛的股权结构。
华盛股权分散，几个主要的持股人，除了公司的职工股，便是几个大集团，如莘城的盛世、家尚，平都的维康，君山的虹昇，真正流通在外的散股并不很多。
现在崔如木已经拿下盛世的那一部分，华盛内部职工股不见得危险，可家尚、维康和虹昇三家，会不会买崔如木的账，莫为毫无预测力。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张艳家是邶郡世家，崔如木家是霁城高官，渠道手段必然比乔明要宽广得多。
她几乎能预见乔明十天后的所在。
莫为把通讯录翻了一遍，没有崔如木的号码。这才想起崔如木并不是公司里直接管事的，没有留他号码的必要。
别无他法，试着拨七年前的号码。
她对数字再敏感，也已经七年了。
第一遍，空号。
第二遍，打错了。
第三遍，听到Vitas那首《星星》，莫为眼睛一闭，眼泪倏地滚了一串下来。
“可可，你是不是想见我？”他低声说了她的台词，嗓音低低的，带点疲惫的沙哑。
莫为听见自己的声音十足冷清，细微的颤抖在这种寂静里愈加明显：“对，我想见你，现在。”
莫为想约时间地点，没想到听到门铃声响，电话里他沉沉地说：“开门。”
崔如木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眼睛也被劳顿占据。
“给我一杯蜂蜜水。”室内空调开得很足，他脱了外套，只着线衣，目光锁在她脸上。见她没动，又补充，“那晚你喝的那个甜度就好。”
莫为没有像上次那样主动讨好，反正再怎么讨好他也是没用的。
反倒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热水。”
“可可，我一夜没睡，想喝点热水。”
“我本来准备回江城的，我七年没有回去了，我很想爸爸妈妈，他们都在江城。因为要回家，所以一点热水都没烧。”
他就在眼前，莫为反而冷静下来。
他不会拿她怎么样。
就这样僵持住。
崔如木安静地看着她，莫为便也无畏无惧地看回去。
想通了他不会对她做什么，她忽然发现有了立锥之地，甚至谈判的筹码。
许久，崔如木终于叹着气说：“可可，我找了你四年，现在终于找到你，不是为了让你讨厌我。
“可可，这些年，我很想你。”
想起七年前，因为他这么句话，她情难自已，缠着他亲吻。
这话若放在刚来霁城的莫为身上，她大概会哭得昏天黑地。
现在？
现在她连牵动下面部肌肉的欲望都没了。
这么四个字，分量太轻太轻，比不过一个早安电话的分量。
“你为什么要找我？你离开江城前，我明明白白说过分手。你现在这样纠缠不休，又是为了什么？”
“和你在一起很好，我希望你回来。”
“那是你的感受。我的呢？和你在一起，我觉得不怎么好。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也许我打扰了你一件大事，也许你十分钟之后就得出任务，也许未来三年五年内你都不能亲口跟我说一句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好，所以不想回去。”
“可可，你很喜欢我。”
“那是以前的事，现在不喜欢了。”
“可可，你十四岁就说过以后只喜欢我一个了。”
“你也说了，那是我十四岁的时候说的是不是？我为了不被莫老师管束，所以才讨好你，都是谎话。我从小为了达到一个目的，会对别人说好听的，会做他们期待的事情。那是生存技能。
“但是，你看，现在我不喜欢你，我和别人在一起很开心，你花再多财力精力我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你何必白费力气呢？你的车上挂着军科院的牌子，想必你还有很多研究计划。君成集团的盈利连年攀高，你会财源广进富可敌国。你有大好前途，何必在我身上白费力气呢？
“你要是毁了我的好姻缘，我会恨你，就算最后像与君莫签约一样，不得不嫁给你了事，我也不会开心。我不开心，也不会让你开心。到时候，你和我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很好了，何必呢？”
打败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一味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观点，让他的言论不攻自破。
崔如木被莫为说得说不上话，她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无波无澜。
没有开门时的惊慌恐惧，也没有他坐下后的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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