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裹着劣质的羽绒服或者自家缝的小棉袄在小剧场肮脏的木头长椅上挤作一团。
而他,却穿着整洁单薄的礼服,独自站到了铺满红地毯的舞台上,站在笼罩在淡淡午后阳光中的黑色钢琴前。
而且。他居然还戴着一双白手套。那样圣洁、平和、优雅。
他在这充满鱼腥味的喧喧嚷嚷的破烂剧场里那样圣洁、平和、优雅。
妈的。真见了鬼了。
“怎么样怎么样?”宁妞兴奋的掐着我的胳膊。
我不觉得疼,站在椅子上向前探望着,目光从他身上一刻也离不开。
“还、还行,挺帅的。”我的评语让宁妞更加兴奋,她又使劲的掐了我。
“你妈!”我一肘子捣在她肋骨上。
她没有还手,低头倾听着。
钢琴声响起来了,流淌在整个大厅里,噪杂的低语声、笑闹声、嗑瓜子的碦嚓声渐渐的低下去。
石青静静的端坐在阳光中按动着琴键,一串串音符从他的指尖流出来,缓缓的流进我的心里。
还真他妈有点像个王子。我当时想。
十分钟后,在后台,我和石青互相指着鼻尖,惊叫:是你!
你俩见过?宁妞一头雾水。
哼。两个人同时充满不屑的重哼一声。
这是最初的相识。我们的生活开始有了交集点,而这个点,便是宁姗。
年少的时候比较健忘,后来我们渐渐熟悉,忘掉了最初的不快,终日混在一起。
想起来那真是一段快乐而纯净的时光。
我不再喝酒、抽烟、打架、晃荡于一些不良场所。也不再和那些流里流气的小痞子一块鬼混。
我和宁妞一起跟在石青和胖子屁股后边唧唧喳喳大呼小叫的像个小姑娘。
像个真正的十五岁小姑娘。
有庙会的日子里我们搭伴去看社戏。冬日的清冷潮湿的夜晚,石青载着宁妞,胖子载着我。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飞过一片又一片的麦田,飞过小河边的人家,越过石桥和青石板路,一直飞到世界的那头去。喊叫声和大笑声遗落一路。
“胖子,追她,追她!”我在自行车后座上扯着胖子的衣服,大声让他加油。前边不远处,领先的宁妞坐在石青的后车座上,冲我们扮鬼脸挑衅。
我们追上去,我伸脚就踹。他俩连人带车倒进河里。
“哈哈哈哈……”我和胖子勾肩搭背的站在河边笑。
那时宁妞喜欢石青,胖子喜欢我,这谁都看得出来。可是,只有石青不知道。
他像个傻瓜。他除了弹钢琴什么都不知道。
年少时我生的又高又瘦,尖尖的下巴,皮肤黝黑眼神淡漠,脾气又臭又硬。那时我留男式的板寸头,还染了红色,在守旧的小镇中甚是扎眼,为此我被父亲拿刀追了五条街。
十五岁时喜欢我的男生挺多,有街北铁匠铺的学徒,坝上老林家的儿子,还有一些常在赌场混迹的老光棍。那时我作风不好,常常为了混酒喝和那些老男人调情。那时的确有不少铁职中的女生出来做皮肉买卖,年纪轻轻自食其力,值得敬佩。不过我从不涉及这种生意,我有时会做出很风流的样子因为我觉得挺好玩。结婚的时候我还是个处女,这说出去很多人都不信包括我爸。
后来胖子也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他倒是真的喜欢我。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因为后来他娶了我。成了临河小餐馆的老板。
胖子为人粗鲁却一向对我很好。
我常常利用这点很无耻的指使他给我买烟。
“少抽点。”他说。但他还是整包整包的递给我。
“嘿,知道啦。”我嘻嘻哈哈的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一手把烟送到嘴边。
这时石青就走过来了,从我食指和中指之间把已经点燃了的烟抽出去,扔到了河里。
我扬脸眯眼看他。
“不是说少抽吗。”他眉毛轻轻皱着,拉着脸。
“知道啦。”我说,冲他撇嘴。
“婆婆妈妈。”我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宁妞又跳出来掐我,“表哥还不是为你好。”
那时我很爱宁妞,因为,她时石塘镇唯一肯跟我玩的女生。我那么喜欢她,因为只有她会说,娟子你要快乐。同样反复唠叨的话还有:娟子你要多吃啊,你太瘦了。
新生开学的时候,大家都远远的对着一个叫杜鹃的女生指指点点,交流着她的斑斑劣迹,只有她,傻子一样跑来说,你长的真好看呦。
宁妞从小喜欢和相貌优良的人做朋友。天生色胚子一个。
石青也生的好看。宁妞从小就仰慕她的表哥。从六岁到十六岁,她看着石青流出的口水养了很多条鱼。小学毕业的纪念册上,幼年的宁妞在人生理想的一栏里歪歪扭扭的写:做表哥的媳妇。
后来她没有实现人生理想。
因为石青喜欢我。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石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使劲想也想不起来。那时我们四个总是混在一起,也许是我笑的时候太大声,骂人的时候太粗鲁,觉得心里莫名难受的时候又太安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开始一再的在我脸上停留。
宁妞和胖子不知道,当石青抚着我男孩子似的板寸头,说,“娟子,留长发吧”的时候,我的心脏跳得有多快,脸有多红。
宁妞和胖子也不知道,当我看似恶作剧的把一大口烟吐到石青的脸上的时候,缭乱的烟雾后面,他看着我的眼神有多明亮。
没有人知道。除了我。
那时我怀揣了一个那样甜蜜而磨人的秘密。一场引而不发的恋情触手可及。我的初恋。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夜晚我被这个巨大的秘密纠缠的翻来覆去不能入眠。那时我常常整宿整宿的都在想念那个少年。那个少年的面容摇曳在我十五岁夜晚的上空,他的笑容让满天的星光都黯然失色。
我一边骂自己是疯子,一边却开始蓄发,开始偷偷戒烟。
可是,可是,这一切又怎么能行?
我永远也忘不了十五岁那个初夏的夜晚。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夏夜。那夜,在空旷的麦田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吻,后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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