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数秋天中普通的一个,疯癫的湛泛崇奔走在偌大的园林里,执着地寻找着后山最红的枫叶,果园最大的桃子,荷塘最长的芦苇,蹦最高的蚂蚱,飞最远的风筝,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漂亮的杜鹃花……”
一样都不能少!他要用它们去迎娶月儿的。
“要抓紧时间了,月儿已经等得太久,她会生气的……”湛泛崇不断地念叨着,激励自己。
如果真的可以骗过自己,这未尝不是一个解脱的好办法。只是,莫名的惶恐和失落,徒劳的努力和紧迫,也是一种悲哀,不是吗?
俨然大势已去,已经显出一丝荒凉的幻真园,无奈地注视着怀抱里挣扎的人。
莫清嘉蓄足了全身的力气,在战场上打磨过的铁拳,重重地击倒了湛泛崇。即使选择自欺欺人,也要征得旁观者的同意,显然,莫清嘉并不能理解他敬重的将军,和最好的兄弟。
“将军,得罪了。”
眼前有一株枯黄的小白菊在左右摇晃,湛泛崇的心头似乎掠过一瞬的清明,但那是一丝更为尖锐的疼痛感,如同发觉一觉醒来,那个可怕地噩梦仍在继续。
他的将军醒来两天了,却好像依然昏睡着。莫清嘉很失望,失望中夹杂着惋惜和愤怒,他是众兄弟敬仰崇拜的将军,他是学识渊博的才子,他是圣上即将赏封的功臣,他是湛家重振家业光宗耀祖的希望。怎么可以这样?这样自暴自弃,如活死人一般。
鼓励,讽刺,甚至谩骂,莫清嘉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你是要这样死掉吗?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还是我认识的湛兄?还是那个沉着冷静,勇敢刚毅的湛泛崇?!”莫清嘉掏出腰间的宝剑,剑锋闪烁着逼人的寒气,“枉费我千辛万苦带你回来,你倒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
指向湛泛崇,看着他瘦削不堪,冰冷苍白的脸,清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痛心,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刺下去,兄弟一场,给他来个了断,也给自己一个清净!”莫清嘉听到心里一个声音在咆哮,手腕不自觉地颤抖着。湛泛崇还是没有反应,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似乎涣散的眼神,呆滞地瞥着窗外高远的天空,随着变换的一丝丝云迹,亦分亦合。
莫清嘉的手臂收缩一下,肌肉紧张起来,狠狠地闭上眼睛,下了最后的决心,剑尖,正冲着湛泛崇的喉咙,闪过的光亮,刹那间点亮了湛泛崇黯淡的瞳孔。
“少爷!”
突然想起的声音,瓦解了莫清嘉的勇气,房间里传出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窗外的家奴被震慑,愣了,许久不闻动静,才弱弱地开口:“启禀少爷,福晋近日私下探访的幽冢已经查明,是威王爷府上的一个丫鬟,名叫妆月,而且……”
莫清嘉推开门,很厌恶:“而且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家奴一阵惶恐,他看到了地上的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床上的人:“是!小的跟踪福晋时发现,四王爷也曾经去那丫鬟的坟上祭拜过。”
莫清嘉脸上划过一丝疑惑,奇怪,一个丫头,父王怎么会亲自祭拜?
呵退了仆人,莫清嘉迟疑地转身踱进房间,却被吓了一跳,看到湛泛崇坐在床沿上,正艰难地尝试着站起来。他赶忙上前扶住:“将军!”
半个月之后,傍晚。
湛泛崇像一个久病痊愈之人,已换了一番摸样。在这一段日子的调养中,他很配合地喝下郎中开的草药,也很平静地接受莫清嘉送来的各种补品。但是莫清嘉的心还是放不下,因为将军的平静之中暗含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沧桑感,宛若宠辱不惊的道人,更像将死之人的安详。给人莫名的不安。
夕阳之下,湛泛崇的身影显得格外修长,他站的笔直,孤傲得像落了单的鸿雁。身旁的莫清嘉也缄默着,他们怀着不同的心情,在深林之中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坟墓。
莫清嘉的心底翻涌着波澜,久久不平,直到此刻也很难相信,这半个月来,他好像突然间知道了全世界的秘密。敬重的父亲,是因为得知自己并非亲生,才坚持把自己送上战场,更滑稽的是,面前这个坟墓的主人,威王府的丫鬟,才是千金之躯,自己二十年来所享受的荣华富贵,本该是属于她的。怎么会?!她是格格,那自己又是从哪里来的?自己的双亲现在何处?
湛泛崇不同,如死水一般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情感。他站在她的墓前,就像是站在一个故人的居室里,他知道她在,却也明白她不会见他。那些逝去的人,是不是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就不愿再醒来。所以,他们是厌恶被惊扰的吧?妆月,留在他心底的,不是那个安静乖巧,温柔可人的小丫鬟,也不是那个救他逃脱牢狱之灾,比看起来勇敢很多的恩人。只有一个影像,那个深秋的梧桐树下,她用那双写满忧伤的眼睛痴痴望着他,她是那样瘦弱,像是禁不住寒风的侵袭。
湛泛崇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听到妆月的名字,游离在白云端际的灵魂像是寻到了回来的方向。而现在他明白了,他还不能走,这里还等待着一个孤独偏执的灵魂,他需要回来,跟她说声告辞。那是他欠她的,他不得不承认,他辜负了这个对他真心实意的女子。
如果那天,在梧桐树下跟她说声珍重,也许他和她的心,都不会这样酸楚。
大漠的这些年,他只想念一个人,却有两个人牵挂着他。他跟惜月道别了,即使成为了诀别,也只是生命的遗憾。不像妆月,成为生命的缺憾。
月牙已经挂在了树梢,在脚边盘旋着的落叶像是妆月挥别的手。起风了,那清冷的墓碑上只有一个悲伤的名字,红色的,像是相思的血泪,却终于不会再滴流下来。莫清嘉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也像是歉疚。
“将军,起风了,我们回吧。”
湛泛崇听到了,又像是没有听到,像是有了打算,又像是盲目的风,随其而去。
“我去把马车赶来。”
是该回去了吗?回哪里去呢?湛泛崇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他脱下自己的长袍,小心地披在那小小的石碑上。就像是呵护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她也是他的亲人,而且是可以让他放心了的亲人。
湛泛崇没有沿着莫清嘉离去的方向离开,而是走进了树林的更深处。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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