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弄影

    办公室里，赵千惠叽叽喳喳告诉大家：“山里的桃花全开了，并且开得很灿烂。”乍一听，这段话似曾相识，卓尔觉得。王敬亭和张晓晓也感到有点耳熟。沉默一阵，王敬亭哈哈大笑，众人有点莫名其妙，全扭头看他。他不紧不慢说：“去年这个时候，千惠说了同样的话。”他这一提醒，大家全想起了。

    “可惜，少了庞大海。”赵千惠低声说。说起大海，大家的情绪低沉下来。看看一年过去了，大海的病情时好时坏，完全康复的希望一天比一天渺茫。王敬亭他们几人的话题，便围绕庞大海展开了，时而叹息，时而感慨。

    “时间就这样重复循环，一点点一滴滴溜走，人生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轮回？”卓尔漫无目的在电脑上码字，等发现敲出这几句话，暗暗吃了一惊。春天能带来快乐，也会造就伤感，她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好在今天是星期五，丹丹要回家，她心里升起一丝淡淡希望。

    吃完午饭，卓尔有点困，趴在办公桌上，准备歇一会儿。刚要入睡，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她头也没抬，伸手在桌面摸索。抓起听筒，懒洋洋问：“你好，找哪位？”

    电话是楼下门卫打来的，说是有人在门厅里等她。

    “谁这么讨厌，非要午休时间来找！”卓尔迷迷糊糊站在电梯，心里琢磨。

    下了电梯，她慢悠悠向门卫房走去。

    门卫房里，一个男人走来走去。

    卓尔推门进去，门卫忙招呼：“吴经理，他找你。”

    男人忙转身，卓尔根本不认识。她很诧异，带着陌生的目光看他。来人三十多岁，黑黑胖胖，很憨厚的样子。

    “你是卓尔经理吧？”男人怯生生问。

    卓尔冷冷点了点头：“找我啥事？我们以前不认识吧？”

    说完，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的脸微微一红，结巴着说：“是，是这样的。我从秦岭那边来，有人托我把这个东西给您。等您一个回信，我马上就走。”来人边说，边翻着挎包，好不容易，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口袋，颤巍巍递给卓尔。

    卓尔心里开始有点恐惧，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迟疑着，她接过塑料袋，用手掌捏了捏，真是厚厚一个纸包，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她刚要打开塑料袋，来人忙说：“不急，您先看，我在这儿等回话。”男人说完，斜斜地坐在门卫身边的靠椅上。

    卓尔拿着塑料袋，心莫名有点发慌，怦怦跳过不停。

    她走进大厅，在厅一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心翼翼打开塑料袋，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包裹出现在眼前。她把塑料袋放在椅子上，专心地拆开纸包。第一层是一张大大的宣纸，里面还是一个纸包。她一层一层，缓缓拆纸包。

    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她突然有点怕，她怕这个包裹里有惊天的秘密。

    终于拆到最后，是一本发黄的旧书，破破烂烂。看一眼封面，她的心立刻一紧，心脏加速往上蹿，一直跳到嗓子眼里。

    她觉得憋气，憋得太难受。眼泪，毫无顾忌，猛然肆虐而来。

    眼前这本旧书，是一本薄薄的《徐志摩诗集》。不用翻开，她就知道，第一首诗歌一定是那首《再别康桥》，那首充满忧伤、充满宿命、充满凄凉的情诗。她的手微微发抖，翻开书的扉页，一行熟悉的秀气文字出现在眼前，字迹斑斑点点，有点模糊，好在依然可辨：

    “亲爱的影子：

    临别之际，胸中千言万语，嘴里却说不出一字。我之依依，你之恋恋，郁结心中，打成了死结，解不开。心中柔情万端，总觉有说不完的话，可一面对你，便只知流泪，也只会流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前些天，偶尔购得《徐志摩诗集》两本，一本送给，一本我存。山花烂漫之时，你我两书当归一处，永存书架。

    两情久长，岂在朝暮。此语与君共勉，莫负莫负！

    卓尔含泪而书（1992年8月）

    看见“莫负莫负”，卓尔伤心至极，心口隐隐痛，眼泪无声，这辈子是自己负了他，而且自己所存那本诗集，几次搬家之后，已不知所踪。

    高中毕业那年夏天，她把这本诗集亲手送给了影子。有时候想起那个场景，她还以为事情就在昨天，那熟悉的一幕，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刻在她心中最柔软的那片地方，这个地方从来不曾有第二个人闯进去过。

    夏季的太阳，一从东方升起，便热烈无比，晒得皮肤生疼。那是1992年8月29日上午。这天，是影子启程去大学报到的日子。天刚刚亮，卓尔满怀少女的忧伤，满怀青春的离愁，从宾馆一口气跑到车站。车站里，空荡荡，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嫂，有一把无一把，扫地面的纸屑。

    找了一个角落，轻轻坐下来，攥紧诗集，不时看着入口，心慌乱，没地搁，汗水顺着面庞下滑。想起分别在即，眼泪止不住，混着汗水往下滴。

    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一个沉沉的牛仔包，缓缓向这边走来。她的心紧了再紧，心快要蹦出胸膛。“喂，喂，喂，”她大声喊，带着哭腔，放下书，冲他拼命挥手，“影子，我在这儿。”

    影子听见呼声，惊喜往这边跑，汗水哗哗往下掉。

    “说好不要送的，怎么不听话？”影子在她身边坐下来，笑一笑，一脸的不舍。

    “嗨，你这人。人家好心好意送你，你还不领情，真没劲儿！”她笑着说，泪水却拼命往外淌。

    “我最怕送别了，人生自古伤离别，你懂的。这么早，你家到这儿还没班车，怎么来的？”影子依然笑着，眼睛却湿湿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只是想看看你。这次分开，至少要两个月才能见面。我昨天下午就来了，住在宾馆里。”她笑着说，眼泪依依而下。

    “你看你，哎，真没这个必要。再说，你有我的照片，想我了，看看照片嘛。”影子脸上虽然笑着，可眼泪忍不住，轻轻滚出来。

    “你看你，还说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老夸口。”她帮他擦泪水，擦脸上的汗。

    “高高兴兴的，答应我。”影子一手抚摸她的头发，一手擦她脸上的泪水。

    她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听话地点点头，可是眼泪却不那么听话。

    “习惯了每天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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