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虎是他画出来的，墨迹未干，虎已蹿了出去。本来山上无人，自是不碍，偏巧那日我和哥哥正遇上。射月待听到人声，立时知道不妙，画笔一挥，几点带着他法力的墨迹撒了出去，化为羽箭，两箭射死猛虎，这才救了我们。
“自此后，我们便相熟起来，哥哥雅擅丹青，常请他指点，于是挥毫泼墨，在当时堪称一绝。
“射月也经常带我出去玩，随他去乘云驾雾，览尽万水千山。
“他的父亲，也就是风神射锋，整天一副冷面孔。我看得出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射月和我在一起，但是射月不担心，我也不在乎。原以为日复一日，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可没想到、没想到三年之后，父亲要把我嫁到远方。
“我一出生就许了人家，他是我的表哥，我母亲的外甥。我姨母嫁了个富人家，有权有势，富甲一方。我出生时，表哥已经八岁了，两家约定，等我十九岁的时候，就与表哥成亲。
“那年我十七岁，还有两年，我就要嫁为人妇，父亲怕我深陷情网再难脱身，便留下哥哥在家，要提早把我带到表哥那里。父亲不贪图姨父家的权势，也并非不知道我和射月的事。只是他是极重信义的人，君子一言，掷地有声。况且，人仙殊途。射锋大神也不会同意……
“总之我随父亲无奈离家，甚至没来得及和射月一别。
“表哥家果然富丽堂皇，可我，却更怀念那份寄情山水的自在……
“表哥喜欢我，姨父又想让表哥早些娶妻，就和父亲商量。父亲知道我忘不了射月，想给我多些时间适应这里，便一口回绝。谁想恼了姨父，与我父亲争执起来，还是表哥去劝，才平息了姨父的怒火。
“父亲担心极了，母亲逝后，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再加上，长途奔波，当天晚上就病了。父亲一病不起，三天后溘然长逝在异乡。姨父说父母死后头七可以嫁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都用‘冲喜’的借口逼我。
“姨母死的也早。我在那里注定了要孤苦伶仃。
“后来，姨父硬要让人给我换上新衣，在我父亲尸骨未寒之时逼我拜堂。表哥倒是心疼我，可姨父也不听他的。
“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了姨父，但我向他要了一个时辰独处，我说我要自己梳妆打扮，不让人服侍。
“我父亲的死讯姨父已经派人传给哥哥，让他前来奔丧。前几日哥哥飞鸽传书，要星夜赶来。我知道，哥哥一定告诉了射月，他会明白我的处境多么艰难，他一定会来救我……
“可我没能等到他。
“那一个时辰飞逝，过的是那么的快。
“我知道我等不到他了，而姨父，也等不及了。于是，在那个时辰逝去前的最后一点时光，我褪下新衣，换上往日所穿的白衫自缢。
“我感到胸口一阵刺骨的冰冷，魂魄离体，却不肯飘走……
“很快，表哥就推门进来，他看不见我的魂魄，只连忙将我的肉体解救下来，发现我早已气绝。他伤心极了，姨父也后悔得不行——他一直以为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只会逆来顺受。
“我看到哥哥来为父亲奔丧，却要收两个亲人的尸，”洛燕说到这里，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南宫战轻轻揽住了妹妹，一边的琅氏姐妹和南宫锬心中也感到一阵凄楚。
洛燕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看着哥哥将姨父用来赔礼送的金银珠宝之类全部掷回到他脚下，斩钉截铁地说生生世世、子子孙孙再不来往。
“再后来，我看到射锋大神帮哥哥安葬了父亲，而将我的棺远远地葬在了烟散山下，又用一阵风将哥哥送回了家。
“但我一直没见到射月。我等在从烟散山去表哥家的必经之路上好久。却遇见了风神。
“原来他们听到我父亲的死，为来不来找我争了好久，那是射月第一次那样顶撞他父亲。射锋大神拧不过儿子，还是随他来了。可他们来得晚，我死的时候，他们还在路上。他们御风而行的时候，得知我已死，射月心绪把持不定，差点从风中堕下。他的法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无法控制。
“射锋大神带我去见他，他躺在水晶棺里，毫无生气。他身边带着我走后他为我画的画，我见到那幅画，也定不住心神，散了魂魄。射锋大神便将我的魂魄压进画中。
“最初我在里面混混沌沌、无知无觉，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有精神。不久之前，我突然好想走出那画，就在一个晚上，我脱离了画卷，画上，也不再有我。
“我似乎不需要吃饭睡觉，就整天在街上走，我问路人，可没有人知道烟散山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射月。这样，直到今天。”
洛燕说完，轻轻倚在南宫战身上，久久无语，南宫战一手搂着妹妹，黯然神伤。南宫锬与琅氏姐妹也相顾无言。庙中寂寂，只听得窗外阵阵鸟鸣。
过了一回儿，洛燕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南宫战道：“哥，你们说的那个建庙的富商，他姓什么？”
“姓什么？我还真不知。”南宫战一愣。
“姓童。”琅薰缓缓接口，那日初进南宫府，曾听南宫兄弟讲过这个风神为雨神立庙的故事，“他曾随我父亲习武，是我们师兄。”
南宫战点点头，问洛燕道：“怎么问这个？”
洛燕笑了一下，神色凄然：“难怪、难怪风神说祖上结缘，当真是，故人之后……”
“什么故人？”南宫战疑惑。
洛燕似笑非笑，看了哥哥一眼。
南宫战猛地省悟，跳了起来：“是表哥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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