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春

    我们逃出来的隧道出口所在之处,距闻人烈的驻地虽只隔一道山崖，然而那片山林地势复杂，群山环抱，只能绕过去,便是数天之后了。而隧道中被大火阻隔，一时亦无法过人。想来当初闻人烈选此处便已将这些算计在内，只不想今日竟便宜了我们。

    我与阿克在那山洞中只呆了一日便离开了，赶在闻人烈的追兵封山前逃了出来，探明了方向，知晓那日变故后侍卫营便驻扎在了此行向南百余里的一处小镇外，便向那里行去。

    阿克与我找附近的农家换了寻常衣衫,改头换面向那小镇赶去，一路上阿克倒也未再提起那日的话。

    我想他心里是明白的。他说了喜欢,我也说了知道。当年我无法说出口的话，他说了出来。

    可是说出来又如何？我不能对他做任何回应。阿克向来是聪明的孩子，既得不到我的回应，也便不再提起。只是面上虽没什么异样，仿佛没事人一般，话却少了。

    我看在眼里，只觉心头千头万绪，理不清楚。露宿野外，看着他将我安置好后便忙里忙外，心里更是烦躁不安。突然有些明白当年柳青函为何那般待我，为何明明知晓我心意却又假装不知，为何一次一次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堵了回去。

    可是想想当初我的百般煎熬，便更不舍阿克也如此。

    “阿克……”我轻轻唤道。

    阿克拨了拨火堆，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却未抬头看我。

    心里清楚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我叹了口气，向他那边挪了挪。

    阿克这才有了动静，忙坐了过来：“别乱动！莫再扯动了伤口。”一面说着，一面扶着我靠在他身上。

    我心中不由暗笑，阿克虽然有时候小孩子脾气发作起来，爱闹别扭，但心里还是很在意我的。

    “阿克。”我又叫道。

    阿克哼哼了一声，用枯树枝拨弄着火堆，火焰跳动着，映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我歪过头，看着他被橘红色的火光勾勒出光洁的额头，笔挺的鼻子，略厚的唇，还有坚毅的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紧贴着的肌肤下是如石头一般坚韧的肌肉、还有厚实的胸膛。

    我初见他时，他瘦瘦弱弱的，小脸黑黝黝倒不显怎样，如今长大成人，却也如此英挺俊朗。行伍生涯让他有了强健的体魄、直爽的个性，小小年纪便驰骋疆场、统领一营，更让他性子坚忍刚强，有着不符年纪的沉稳可靠。然而如今这般拧着眉头、抿着唇闹别扭的样子，还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在我心中，似乎一直都是少年模样，老是跟在我身边，又贴心又亲切。似乎只一瞬间，他便已长大成人，比我高大，也比我坚强。就也连心思都这般地覆天翻，让人跟随不上。

    唯有这偶尔流露出的孩童心性，没那么成熟、没那么沉稳，却让人觉得真挚得可爱。

    我又往他那边靠了靠，篝火照在身上，暖暖的。

    不论如何，我有些私心，不想让他离开我。这个世界那么大，可我总觉得，只有他可以信赖。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曾离开。

    如果有些话，说了会让他伤心、或者离开我，还是不要说明了的好。

     

    一路隐藏身份、小心翼翼，我们终于在两日后来到了小镇，与侍卫营会合。

    “殿下！”刚得了消息的柳青函心急火燎地老远就迎了过来，身上衣衫都未及穿戴整齐，只披了件外袍就跑了出来。他发髻散乱，一头乌发随意披在脑后，脸色似乎比平时苍白了些。青衣长袍罩在身上，却露出内里身上包着层层绷带。

    我一怔，问道：“你受伤了？”

    随即便想到当初我同阿克逃走，只留他一人殿后。当时情势凶险，敌众我寡，不想他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无妨，小伤而已。”他并未在意，却又急着问道，“殿下如何？”

    一面说着，一面向营帐走着，阿克已唤来随军的大夫，柳青函见状也退到一边。

    看着我解下衣衫，大夫帮我重新处理了肩上的箭伤、还有胸前的伤势，柳青函脸色已沉了下来。

    大夫才出营帐，柳青函便问道：“殿下如何受的伤？”

    阿克似是从见到柳青函起就憋着一肚子气，一直沉默着，直到这时，才冷哼一声：“殿下如何，与你何干？”

    柳青函面色微变，却又隐忍下去，只耐着性子问：“你与殿下这些天去了哪里？如何避过追兵？殿下又是如何受的伤？”

    阿克闻言，却又火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质问我么？你又以何身份说这些话！”

    柳青函脸上隐含怒气，声音也低沉下来：“当初是你要护他先走，如今便是这样护他？”

    阿克也毫不退让，挡在我身前，瞪视着柳青函：“我可曾让他怒极吐血？我可曾让他摔下悬崖？”

    柳青函陡然色变，眼看他俩竟是要打起来，我忙叫道：“我人又没事，你们两个倒吵些什么！”

    柳青函这才敛下怒气，阿克气哼哼瞪了他一眼，也扭过头去。

    我又道：“你不是问我们这几天去了哪里么？”我见柳青函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才缓缓说道：“我们找到闻人烈藏兵之处了。”

    柳青函闻言讶然，随即又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几日前闻人烈竟现身演州，原来是藏兵之地已经暴露，便也不再掩藏实力。”

    我想了想，讲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当然也包括三哥辛太明的事。

    柳青函微微皱眉，沉吟道：“当年京中变故，二皇子党几乎均被杀害，唯有三皇子逃过一死，被除籍流放。只是……皇家之事向来难说，更何况又牵扯到皇位之争。从那之后便再未听闻辛太明的消息，坊间流传，其实他早在当年出京的路上便已被暗杀了。不想竟还活着，又被闻人烈找到。”说着他奇怪地看了看我，“殿下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么？为何会认得三皇子？”

    哪里是认得？我即便记得，也是记得上辈子的事，又哪里认得什么三皇子。只是现在想来，我当初确实算是借尸还魂，这事邪乎，我从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只得道：“我虽不记得他，但是三哥却记得我。他一听我声音，便认出了我，想来若不是极熟识之人，也不会如此。”想起辛太明，那个儒雅温和的前皇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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