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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身周仍是一片昏黑,唯有不远处一滩柴火哔哔啵啵烧着,昏黄光亮跃动着,映上我身侧的石壁。
一瞬间,我倒以为自己仍在那如同迷宫般百转千回的崖壁隧道中。
我轻轻扭动头颅,看向洞口处。虽然微弱,却仍有月光的淡淡清辉洒进山洞中,隐隐有秋虫凄冷的鸣叫传来。我这才放下心来,确信终于出了那隧道迷宫。
我只微微扭头的动静,却已惊醒身侧的阿克。他握着我的手斜倚在我身旁,似是正在假寐,外衣解了下来郑披在我身上。我只微微一动,他马上惊醒,对上我已清明的双眸,即可便欢喜起来:“殿下!你醒了?”
“嗯……”我想开口答他,却觉喉咙中干涩异常,如同沙粒般粗嘎,微一皱眉头,阿克马上从一旁拿来装水的皮袋,小心翼翼扶起我的头,喂了几口水进去。
清冽的泉水滑进喉咙,消解着干咳还有灼燥的痛苦。我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道:“我睡了多久?”
阿克想了想,答道:“有两日了。中间迷迷糊糊醒过几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他又帮我理了理鬓边的发,柔声道,“闻人烈营中那韩大夫的伤药着实灵验,殿下肩上的箭伤也未再恶化,好在没有发起热来,如今可算是醒了。”
我想了想,从洞中逃出来时我可是不止伤在胸前的。闻人烈那一箭入肉的声响,似乎仍清晰可闻。我低下头,瞟着自己的左肩。那里残留的箭矢被拔去,已细细包扎过了。
“殿下!”阿克声音有些激动起来,“那日我负着殿下在洞中狂奔,竟不知殿下已中了一箭!”
他表情中极为懊恼:“殿下不知道,那时费尽心思终于找到出路,我本满心欢喜,谁知却发现殿下受了伤!殿下,当时我宁可是我受那一箭……”说着,他突然神色古怪的看着我,“殿下,你莫不是……故意替我挡那一箭?”
我有些心虚地笑笑:“又胡说什么,我哪有这本事?闻人烈箭术独步天下,他若要射谁,谁还能躲了去,何况是我?那箭之快,我又怎能说挡就挡?”
阿克仍狐疑地看着我,却只是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知是想些什么。
我更是心中不安,又问道:“咱们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阿克这才又开了口:“那时我发现殿下受了伤,但怕追兵追上,且洞中烛火不明,不便医治,我便顺着那火焰标记继续走,又走了个把时辰,终于出了隧道。隧道外面又是一片深山老林,看样子罕有人至。我怕闻人烈带人到出口堵人,便又潜进山中,寻了这处山洞,才帮殿下将伤口处理了。”他眼睛望着我左肩的伤处,眼中满是不舍,“万幸殿下没事。”
我知道这孩子向来过于紧张我,况且想来我当时伤势确实吓人,忙握住他手安慰道:“无妨,些许小伤。”见他眉头仍不舒展,又装模作样叹道,“反正胸前肋骨断了,便要将养些时日,此时再添伤也无妨,索性一道养了吧。”
我这么说着,本想宽他心,不想他听了,脸色却更难看了一层。嘴唇抿得死紧,紧紧抓着我的手。
“阿克?”看他这样子,我不由担忧起来。这些日子以来,益发觉得这孩子心思越来越重,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让我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似的。
“殿下……”他开口,声音渐渐放缓,“又让殿下受伤,殿下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
我不安的动了动,他笑笑,伸手整理着我身上披着的袍子,将我裹得更紧。
其实我心里又怎么不知道他如何想?他性子直爽,又从来不知掩饰,想来紧张我紧张的要命。再猜不出他的心思,我也白白同他相处这些年了。
只是想想我心里是如何看待他的?又真的能如他所愿,以同样的心意待他么?
胸口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伤势使然,还是……
最近益发如此,每每见到他望着我那专注的目光,便更是心底发慌。
心下烦躁,更不能直视他那双过分执着的眼睛,我闭上眼睛。躺在这湿冷的山洞中,身上的伤痛和连日来的奔波让疲倦涌上。
“殿下。”过了不知多久,阿克才缓缓开口。
我听得他的唤声,然而实在疲累,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从鼻子里哼哼一声示意他我听到了。
“殿下可知道,初见面时,我是瞧不上殿下的。”
“那时只觉得殿下懦弱无能,虽身世显赫,却任人欺凌、一味忍让,更只能依附他人。”他语气平静,全听不出来什么心思。“只是当时我无家可归,又受够了颠沛流离之苦,便只能跟随殿下,求一条生路罢了。”
只是他又重提儿时之事,也让我重新想起那时的他。那时的他,瘦弱却又倔强,黝黑的小脸其貌不扬,唯一一双晶亮的眸子,直视着我从不躲闪。而儿时的他,起初待我确实没有多少敬意。
“可是就这么一直呆在殿□边,慢慢的却又变了心思。”他自嘲地一笑,“看着殿下一直努力着,想要讨柳青函喜欢,想要变得更强,我在一旁看着、看着,心里想着,哪里有这么笨的人啊,明明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却还是那么用力的做每一件事。虽然到头来,一遇到岐王还是被打回原形、被推倒在地,可是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却还是那么坚持地继续下去,也更加努力了。甚至不管自己吓得发抖,也要来保护身边的人……甚至也要来保护我。那时候才突然觉得,原来这么软弱的人,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的声音一直低低的,听着很舒服。说的都是当年初相识时的事,虽然话里对我并没有什么敬意,但是想想那个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青涩的可笑。
“那个时候,不知怎么着,就觉得,这么笨拙、这么没用的人,一定不能放着他不管,要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再受到伤害。”
他轻笑起来,似是也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时候年纪小,也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或许也没什么心思,只是单纯的想要呆在殿□边,一辈子都陪着殿下。看着殿下与那个人亲密,也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可以让殿下信任、依赖。”他顿了顿,悠悠一叹,“可惜那个时候,殿下依赖着的人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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