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想着,突然觉得手掌下微微颤抖，我低头看去，却见阿克不知何时竟已睁开了眼睛，一双黝黑晶亮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呃……”我自觉失态,讪笑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天空中有片云朵飘过，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随即又消失而去。而再看阿克，他仍是一副淡然神色，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眼前这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这山、这水,这草、这树，还有坐在厚厚草甸子上的我,还有静静躺在我身边的他。似乎本就该是这个样子，自然得浑如一直都是这样。
在这样的景色中，在他这样的眼神中，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刚刚那些疼痛得不敢去想的事也似乎平淡了许多。
我调整姿势，也在他身边躺下。抬头看着天，这天这么宁静而高远，几乎没有一丝风云一丝险恶。以至于当初即使置身冰冷河水中，望到这天，我竟也误以为一切的波折都是我自己的幻想。然而我却总不能忘记这平静背后是怎样的凶险，当夜幕降临，又是怎样的黑暗。
微风吹过厚厚的草甸，莎莎声响传过，掺杂着隐隐约约的水流声。耳边是阿克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一切这么宁静。
这十几天来，我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生活起居都有阿克照顾，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去做。这样悠然而闲散的时光，美好得让人怀念，让人想一辈子这么过下去。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院。那时我刚来到这个世界，那时我那么青涩，那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阿克。”我喃喃着，“阿克，这里多美！”
身边并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但是我知道，他在听。
“阿克，你看这天多蓝，这草多厚，这水多清。这里的一切这么安宁。”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就是抑制不住这样的冲动。
“阿克。”与这里相比，回想过去的半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以为我懂了我正在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以为我终于懂了自己将要走的路，我以为我真的懂我身边的人，真的懂我的信任。可事实呢？
“阿克。”唯有他还陪着我身边。不畏艰险，从那么高的山崖上下来寻我，不离不弃。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声音都颤抖起来。“阿克，这里这么美，这么好。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
“阿克，我们留在这里，不再回去了，好不好？”我转过头去，正对上阿克的眼睛。
他的眼睛晶亮，眼神澄澈，映着头顶清明的天空，也映着我的影子。
“好。”他回答着。声音平稳，连气息都不曾乱了半分。
“阿克，我们不回去了，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好不好？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好不好？”
“好。”他眼中光芒柔和，不带一丝犹豫。
“等住够了，我们也会出去，也会走出这里，但是不回去。不是再去什么军营，我也不去当那什么王爷。我们只是出去走着，走遍濯郡、不止濯郡，整个江南，整个大堇，没去过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只是就是不回去。”
“好。”他仍看着我，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声音不带半点犹豫。他只是这样回答着，就像本该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就算不用去想、不用去看、不用去思考，也该是这样。
“阿克……”我声音中不禁带上些些哽咽。
阿克，阿克。你说，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我还能要什么呢？
“都好。我都跟着你。”他这样说着，一直一直看着我，眼神中不曾有半分动摇。
可是我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澄澈到可以映照出我全部狼狈和丑陋的眼睛。
我们就这么在草甸子上躺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空中日头偏了方向，云朵遮住了阳光，河边的水汽一点点满了上来，空气中的暖意渐渐被冰冷驱散。
许久，我终于坐了起来。
“阿克，我们回去吧。”我望着远处渐渐有些狰狞的山峦，思绪也飘得远去，就连我自己的声音也似乎变得遥远，“该回去了。”
“好。”阿克什么都没有问，仍是这样回答着。只是专注的看着我，猜不出表情。
第二天，我们便收拾了东西，踏上了回涉州城的路。
回去的路远比从崖上下来要难的多。
我腿上的伤经过十余天的修养虽是好了些，但是也经不起长途跋涉，更无法向上攀爬。阿克自己倒是可以尝试着爬上去，可是如果再带上我便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于是我们只有顺着河流向下游走去，绕过陡峭的悬崖，从山脉的平缓处上去，然后再折回涉州城方向。一路上我走得艰难，进了山后更是由阿克背着我走。让年纪比我还小的阿克背着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可是若照我的走法我们只怕再过半个月也出不了山，也只得由他了。
这么一路跌跌绊绊地，好容易出了山，到了最近的镇上，阿克竟将长枪与披挂给当了，换了两身干净衣物还有马车，待赶着马车上了官道，剩下的路才好走了些。
上了官道，向涉州城走去，这旅途不再这么艰难，一路上也顺便打听了些消息。
原来那夜那场大火终是被大雨浇熄，陈亦鸣侥幸逃出一命来。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瑞王爷竟也赶来了，闻人烈不敢硬抗，便收拢余部向南逃窜。岐王辛太荣却是彻底与朝廷决裂，更将当年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即位前那一场惨案旧事重提，指摘皇上陷害忠良，残害手足，篡权夺位，这才登基为帝，同闻人烈一道反了。
更兼自年初便传出皇帝染疾的消息，如今听闻益发重了，朝中大臣各有动作，各地藩王亦蠢蠢欲动……只怕大堇朝新的一轮战火又要开始了。
我坐在马车里，同前面赶车的阿克聊着，然而心里却仍是许多疑虑不能解。
瑞王爷早不问政事，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怎地会在此时出现在濯郡？
回想春上瑞王爷传旨时与我说的话，又想起当初在灃县城中遇到瑞王爷正在秘密调查某事，再想到如今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的瑞王爷……似乎有什么东西串联起来了。
难道说，其实这些事情瑞王爷早就知道？包括岐王的事，包括闻人烈的事，其实他早就知道？
可是……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更没对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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