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夏天闷热潮湿,初来乍到是很不适应的,北方的夏天虽然也热,但热的清爽豪气。不像南方有一种要窒息的憋闷。我尤其恐惧南方的蚊子与蚂蚁,一个个像是吃了添加剂似的大。而且咬人一口就必须去诊所打消毒针,否则,就加倍的肿起来。
最近,厂里终于订单少了些,女孩子们终于有了星期天,可以大睡特睡,或者去公明镇上逛逛街、买点东西。特别昨天发工资更是皆大欢喜,仿佛过年似的,会计人员把员工根据车间分组去领,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翘首等待,队伍移动缓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个别女孩子在小声的议论着谁多谁少。我也领到了562元,一个月的努力终于换回了一叠钞票,放在手中沉甸甸的。老鸹更是喋喋不休的合计着给她家大女儿买什么什么衣服,给她小儿子买什么什么玩具。然后把多少多少钱留给自己花,多少多少钱寄回家去。甜甜与明丽娟娟几个商议着买她们心仪已久的那淡紫色套裙。她们个个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我不知为什么却没有那番激情。
干什么呢?我百无聊懒,还是去图书馆看书吧。
我独自一人漫步在繁华的小镇上,周围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大的椰子树在雨后格外清新繁茂。火红的美人蕉散发着醉人的芳香。椰子树下、美人蕉丛,一对对情侣恣意享受爱情的甜蜜、生活的美好。我突然倍感孤独。深圳,这个创造梦想创造奇迹的城市,这个90%都是年轻人的人间天堂,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顾影自怜?
别想太多吧,我宽慰自己:还是多看一会儿书吧。在现实中找不到豪宅、帅哥、钞票,就沉沦在书中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最新的《读者》,这本杂志上的文章虽然不太长,可篇篇都是精品。我一个人蜷缩在图书馆的的东南角落里默看着。我每次来图书馆都是坐这张桌子,它能接收到阳光,又安静而不引人注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恍惚觉得我对面来了一个人,坐下来认真的看着书。我取下了眼镜,揉了揉发疼的眼睛,我看到了一件洁白的衬衣,我顺着衬衣往上看:一个有着干净头发的脑袋,正认真的看着一本32开的大书,好像什么计算机编程一类的。他好像感觉到有目光注视他,也抬起头来回望我一眼,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我慌忙低下头,用右手支起额头,假装又看起书来。
我感到自己很可笑,仿佛做贼似的想去偷窥别人,又担心别人注意到自己。此时哪里还有心看书,一本书被我从头翻到后,又从后翻到头。心如鹿撞,咚咚作响。踌躇半天,还是回去吧。
我起身离开,好奇心又让我向对面回头。
我看到了一张充满笑意的年轻的脸。
“张丽,是你呀。”是总经理那充满磁性的声音。
“何总,你好。”我没有想到一个有二百多人厂的总经理会记住一个默默无闻的员工的名字。此时的我紧张得呆若木鸡,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你经常来这里吗?”他那恬静与关切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的爸爸。
“是的,你也经常来吗?”我失声问道。
“是的,我最近在学习计算机知识,上学时只是接触一点儿,现在得好好补补。”
“那我怎么没有在这儿见过你?”我们俩异口同声的向对方问道。
谁也没有回答,我们彼此大笑起来。
“以后你就叫我何明吧。别何总何总的叫着别扭。”他一直都是那种平静如潭水的语气与眼神。“你这么早就回去?”
“ 嗯。”我此时才回过神来,我刚才已经有了要走的姿势,现在必须付诸实际了。
“张丽,你先别走。”何明突然喊住我。
我心头一颤,傻愣在那儿。
“最近上班别迟到,干工作时别马虎,千万别犯错。”何明意味深长地对我说。
“我知道了。”离家千里之外,面对一句关切的话儿,我突然有了一种要落泪的冲动。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难道这份关心的背后还有一个为什么?
“厂里一到秋天就进入了淡季,订单少了许多。没那么多订单,也就用不了那么多人了。昨天咱厂的董事长从台湾发了一份传真。要求厂里只保留将近150人,也就是说最近厂里要裁员近50人”。
刚才从何明的眼里感到的还是柔情似水,现在猛然发觉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
“为什么?为什么?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加班到凌晨一两点,现在用不着了,就马上撵走我们。厂里还有没有一点儿人性?”我愤怒到了极点。
“这就是市场经济,这就是金钱社会,这些老板追求的就是以最少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收益。我名义上是一个总经理,实际上也是一个打工者,董事长要求裁员,我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否者,董事长要裁的就是我了。从今天起,每个员工一个小小的差错都可能成为被炒鱿鱼的理由。”我突然没有了刚才的羞涩与胆怯,站在我面前的风度翩翩的总经理不再被我崇拜与神化。他也是人,一个男人,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屈服于世俗的男人。
我感激的冲他苦笑一下,我知道自己的笑一定很苍白。
回到宿舍,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笑声一片。明丽正在梳头,娟娟搓洗着衣服。艳红正对着镜子拔眉毛。老鸹像虾米一样躺在床上。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几个姐妹。屋子里仿佛被孙悟空的毫毛定住了一样,顿时鸦雀无声。
前些天加班的时候,我们天天盼着能躺在床上休息一天,美美的睡到自然醒。现在能休息了,不加班了。可更大的忧虑笼罩着我们,如果我们现在被裁掉了,暂时又找不到别的工厂可以进,我们就无处可去,要么流落街头、要么就打铺盖儿回家。可我们连来回的路费还没有挣够呢。
“妈的,前些天看见床像见了娘,今天看见床像见了狼。”老鸹的骂声打破了屋子的宁静。
“管他呢,叫走就走,我早就受够了,打工打工,家里的人以为我们来到了城市,就进了天堂,他们哪里知道天堂是有钱人的天堂,是穷人的地狱。”明丽边说边把梳子在窗台上摔的啪啪作响。
“那咋办呢?谁让我们不托生在大富豪的肚子里。谁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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