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笙被古见刹拉到镇中大街的街尾,街尾人不多,渐入黄昏的时辰,也没有强烈的阳光。平笙带了一顶笠帽坐在古见刹身后,古见刹便挡着他半个身体,在街尾的角落里将背上的竹蒌拿下来放在跟前。
那蒌里放着几枝异花,透青色的花卷儿鲜艳明润,走过的人难免要多看几眼,问这是什么花,喜欢的便向古见刹买了,一个铜钱一枚细银,也不知值多少,反正是看着给了,遇上真没带钱的,他也不介意白给几枝。
买花的大多是妙龄女子,青颜粉黛,俏声软语的,从古见刹手里接过花枝,总是笑意盈盈地多看他几眼。可惜古见刹清淡着眉目,一脸不解风情的古井无波。
不消半个时辰,那蒌里的花便没了大半。
平笙倚着身后的石柱,迷迷糊糊地便要睡去。冷不丁却看见远处大街上走来一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落日黄昏里,脚步似踏着霞光。他不由眯起眼睛,一旁的古见刹明显也看到了。
“你坐在这替我看着,别乱跑。”古见刹将那竹蒌轻推到平笙跟前,伸手压了压他的笠帽,向那人走了过去。
平笙看到那人向古见刹稽礼,那人的眼光往这边瞥了几眼,拉着古见刹走开两步说起话来。传言说古见刹是被我闻寺贬黜的方丈,平笙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在雪女之后自贬为守塔人,我闻寺主事的人换过几任,但方丈却一直都是古见刹。
平笙看着那两人在远处说话,身影被黄昏的光线磨得几不可见。他想着古见刹竟然已经自贬为守塔人,必然早已不再主事,他与自己在青海呆了近两个月,所作所为哪里还算是个和尚,这些我闻寺的僧人怎么就不能痛痛快快将古见刹忘了呢。到底还有什么可说的。
平笙身为妖物,听力何等明锐,若是有心,几里之外的动静都可入耳,遑论几步之外的说话声。他竖起耳朵,将波灵悄悄传过去,清晰地听到那尚说“还有一个月,方丈还是抓紧时间吧……”
平笙低着头,装做毫不在意地细听,那人接下去还要说什么,古见刹却突然察觉到他的气息,连忙示意那和尚停嘴。他远远看了一眼平笙,意念一动,佛气便在身边落下丈许宽的结界。平笙的灵波被弹压回来,收回时让平笙的心口抽了一抽。
平笙心里生着闷气,此时走过来一公子模样的男人,开口用地痞的声调问平笙:“这花儿怎么卖?”平笙没回答他,不想那人久久不走,杵在眼前生生挡住了平笙的视线。平笙不耐烦地弯腰捡了一枝,抬头递给那人道:“不要钱,拿去吧。”
那人笑盈盈看着平笙,也不接花,却伸手摸上了平笙的下巴。平笙竟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还将手中的花又递了递,问:“不是要花吗?”
那人闻言而笑,又捏了捏平笙的脸。远处的古见刹余光瞥见这一幕,急急说了几句便快步走过来,他唤了一声,伸手拍掉了那痞子的手,道:“回家了。”
那人充耳不闻,还想过来拉平笙,古见刹捉住他轻轻一推,将他跌退了几丈。“不是叫你别随随便便招惹人么。”古见刹皱着眉拉平笙,也不看那人一眼便走了。
那人被古见刹一推,竟失了魂似的没再追上来。平笙走在古见刹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街头的和尚,不由问:“那和尚与你说了什么。”
古见刹道:“没什么,你只管养好你的伤就是,旁的别管。”平笙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闷,却又说不出别的,只能恨恨骂了句臭和尚。
两人各怀心思,快出镇的时候平笙一顿,道:“和尚,你不是说要给我买竹花糕来着?我饿了,晚上吃什么?”古见刹闻言站住,拍了一下额头,转过头来道:“我忘了。”他说着叹了口气,将竹蒌里换来的几枚铜钱拿在手上,说那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去买,别乱跑,等我回来。
此处已到了渡月桥,过去就是青海,平笙拉住他突道:“和尚,要么今晚你就别回青海了,你住在镇上吧。”
古见刹抬眼,用意味不明地眼光看平笙,问:“怎么,你今晚又打算去与谁偷情去?”平笙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气得不行,伸手便在他脸上打了一下。“臭和尚!我是怕青海妖气重,损你身体坏你修行!我真要与谁偷情,你还拦得住不成!”平笙道,“你给我滚!”
古见刹脸上微动,道:“你伤没好,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他说着转身往镇里去,平笙喊住他,静了片刻,道:“你还是住镇上吧,不放心我的话,我也随你去。”
“不用。”古见刹道,“镇上人气太旺,你伤没完全好,如何能住。”他语气坚决,好像不容平笙吃一点亏,虽然那说话态度一如既往地讨人厌,但细想开来,却令平笙心动。
平笙在渡月桥口等着古见刹,那人入夜的时候才回来,递给他一块竹花糕,带着怀里的温度。平笙咬着竹花糕跟在古见刹后头,高处硕大的血月当空挂着,平笙心情极好,路过深冥河的浅溪,平笙玩笑似的说我走累了,明天再也不去镇上了。古见刹听到便转过身来,说累了吗,那我背你走吧。说着一弯腰,竟真的背着平笙往前走了。
百丈河面倒映着夜空,古见刹踩着雪白的石块从此岸走到彼岸,闪烁的水光中如置身繁星。平笙轻抱着他,心中有无数白羽在煽着翅膀,如一片蒲公英蛰伏在地,痒痒地却不知飞往哪里。
他将下巴轻搁在古见刹肩上,突问:“和尚,如有一天我不是妖了,你也不是和尚,你要如何?”
“妖永远是妖,怎会说不是就不是。”古见刹静了片刻,道:“放心吧,即便你是妖,只要我还在,就会一直照顾着你。平笙……”他又道,“我会照顾你的。”
古见刹的话如一阵风在平笙的心口吹过,将那片蛰伏的白羽吹起来,扶遥着往无垠的天空远去了。
平笙想,这算是承诺么?他身来为妖,平生没爱过什么人,不知道什么叫海誓山盟。以已度人,只觉得这样一句话说出来了,就应该是海阔天空,矢志不移的意思。
入夜的时候古见刹主动要来抱着平笙,却被平笙拒绝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妖气再侵袭着古见刹,每日这样与他亲近,平笙真怕他连半年都熬不过。古见刹起初还怕他半夜会溜出去偷情,一晚上要起身看他七八次。平笙被他弄得发笑:“你怕什么,这春天都过去了……”
古见刹虽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仍不敢懈慢。如此过了十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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