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笙留在那山丘上,白天躲在灌木阴凉处,晚上的时候便出来晒月亮。如此过了四五天身体才算有了些气力,于是振翅离开那山丘往青海更深处飞去。
青海最大的鸟巢在最东面,日出的时候,清淡如水的辰光透过高处茂盛的枝叶铺洒进来,尔后不过多久,那日头被三面高低不一的山峦遮挡住,整个谷地便久久陷入阴凉晦暗的天色里。
谷地水流横贯,靠山堵成一片湖泊,平笙便停在那凸起的水台上,匍匐着闭眼沉睡。他睡着的时候身体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如绻在蚕甬里的身体,无奈又极具耐心地等着恢复,十天半月也不醒来一次。白玉般的脸靠近水边,不觉中落了几株鲜绿的水苔,露水停留在黑色的睫毛上凝成雨珠,又在第二天的辰光里悄无声息地消散。
鹤眉抚了抚平笙的脸,身入水中趟过湖泊去找吃的。山谷里有青涩的果实,死去的野兽的内脏,树洞里有有成片的蚁穴,鹤眉到处走,时不时从地里挖出人参树根之类的东西,反正没有什么是他不吃的,如何也饿不死。
他踩着溪水里雪白的石块从这边走到那边,成群的乌鸦白鹭被他惊飞而起,纷乱的振翅之声潮浪一般。高处的峦壁上开着桃花,抬头望去时候总让人以为整个天空都是水红色的。风吹过时花雨一般地下坠,整个天空好像云一般地倾倒下来,又烟一样地落在地面上,将溪面都染成深浅不一的粉桃色,花叶饶过他的小腿流向前方,在看不见的远处汇成缤纷的花海,桃槿掩映,平笙便睡在那林中的深处,在空旷寂静的水面上极轻的呼吸。
鹤眉等着平笙,大多时间都在山谷的入口处流连。这已是初春的时节,新芽伊初,万物重生,林中的一切都那么浮燥不安,成群的毒蛇在谷口的泥潭里狂欢似的交|媾,不计其数的妖灵闻着平笙的气息靠近谷口来,道行深的便化为人形蛰伏在林中水下,却又惮于平笙的妖息不敢更靠近。
入夜时,硕大的血月当空挂着,平笙全身沐浴在月光下。鹤眉便依偎在平笙的羽翼中,四壁上多如繁星的妖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鹤眉,端端萦绕起许多嫉妒怨恨的目光。
鹤眉抬头看着不免担心,这些妖灵不足为惧,但平笙再继续这么睡着,迟早会引来林中的阎琊,这些低等的魔罗十分好斗,向来以攻击受伤的妖灵为乐,因为根本不具慧智,所以不会管对象是不是妖王,也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对手,一旦缠上,不到烟灰尽灭不会罢休。
鹤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力量的薄弱,在平笙有危难时帮不上忙,即使他受了伤,自己也只能偎在他的羽翼下寻求庇护。他还是一只白凶的时候不会这么想,如今得到一具皮囊却自卑起来了,他想到平笙拖着受伤的身体为他寻找寄附体,觉得河里的浮尸太难看,不辞辛苦又走到沼竹林去,这在平笙看来许是举手之劳,鹤眉却觉当不起,大概认为自己不值得平笙这样为他,连这皮囊也配不上吧。
天亮之后,鹤眉趟过湖泊到谷口去守着,他在岩石上坐了一会,一位青衣条纹的女子从灌木丛里走出来笑看他。他一眼便知这女子是林中蛇妖所化。那女子手里拿着一黑漆红纹的罐子,拨开木塞递到鹤眉的胸前。鹤眉嗅了嗅,有一股极香的酒气。
那女子轻声道“给你”,说着用手示意让鹤眉喝那罐子里的酒,那女子声音虚浮,一听便是道行极浅的蛇精。鹤眉伸手拿过又闻了闻,冷笑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灌木丛,道:“你们这此蛇妖伏在那处很久,你是被遣来试探我的吗?”
“你们是不是对谷中的妖王感兴趣,想趁他受伤之机进去占什么便宜?”鹤眉道,“这酒我不喝,你喝!”他说着站起来,拽过那女子的衣领将酒灌到她的嘴里,那女子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惧,推开鹤眉猛咳了几声,那酒是蛇毒,不一会便让那女子呕吐起来,起先是血,不过几口,唏哩哗啦竟吐出一堆内脏来,细瞧可见眼珠手指之类。
鹤眉在一旁看着,幸灾乐祸地笑。那女子连嘴也来不及抹,鹤眉一松手便急急忙忙地逃了。
林中不一会便传来咝咝如蛇信的声音,鹤眉吼了一声,那声音低沉如猛兽,全不像从他那纤细娇嫩的皮囊里发出来的。那灌木闻得这一声低吼,竟也畏惧着静了下来。
鹤眉一口还没歇下,突听一声娇笑。一转身,身后一丈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尖鼻削腮,一双软软的竖耳隐在青色的毛发里,随着那笑声一颤一颤的。
鹤眉想问你又是什么东西,但他张嘴又觉得烦了,管他是什么怕都不是好东西,于是冷问道:“你想如何?”
“那里面是我们的妖王,我知道他受了伤……”鹤眉打断她道:“你怎么知道他受了伤?”
那人一愣。“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他在里面睡了近半个月,不是受伤难道是在冬眠么?整个青海的妖灵都知道他受了伤。”她说着手里晃,拈着一株红叶草道,“这是仙草,能治伤,你让我拿进去罢。”
鹤眉看了他一会,道:“草留下,你走吧。”那人身肢一闪道:“这怎么行,这岂不都成了你的功劳。”那人打量了一眼鹤眉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一只连僵尸都算不上的白凶,从哪得了个皮囊,也敢狐假虎威起来了。”他说头上推开鹤眉便要往前走,鹤眉一手拦住,怒瞪着他道:“你不准进去!”
那人一手格开鹤眉的手,二话一说一爪便朝他脸上划过来,那锋利的爪子没划到鹤眉的脸,妖气荡出去,却在几尺外的树皮留下极深的抓痕。
鹤眉一惊退开几步,却听身后一阵悉蔌做响,他一转身,冷不丁却见十几妖人慢慢朝自己围上来,尖鼻削腮,一看便知是同族。
十几人一同跳起来,鹤眉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重重压在地上,这些妖物撕扯着他的身体,不一会便在他背上啃出几个大窟窿,黑色的血往外急流,血腥味引来食肉的猛兽,不远处的灌木又开始簌簌做响。
他知道自己这回逃脱不得,连忙将妖魄五识团成一缕藏在身体的心口处。他听到这些怪物啃噬自己身体的声音,不用十数,他就会被吃剩一副骸骨,妖魄□在外,很快便会在阳光下消散干净。
他的道行这么浅,却妄图守护如平笙般强大的妖王,早该想到下场会是如此。说是守护,其实有他没他根本没有区别。鹤眉绻成一团,想再看一眼平笙,但心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正在鹤眉快失去意识的时候,突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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