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这年的春天似乎来得很迟很迟,冰雪不见消融,大地久未回春。院子里的柳树仍旧伸展着光秃秃的枝干,院外的流水也还结着薄冰。
叶琛醒来时感觉到窗外的太阳有些刺眼,那样强烈的光线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
最近起的越来越迟,越来越嗜睡,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他扶着床艰难地起身,坐起来时已经气喘吁吁了。
“师兄。”未远推门而入,手里端着碗乌黑的药汁,“你起来了?先喝药吧。”
叶琛轻笑几声,“没有用的,还是省了这些买药钱吧,不用担心我。”
连天下最善医术的人都没有别的办法,寻常大夫的药会管用吗?
他一边往轮椅上挪,一边拒绝了未远的帮助,可是浑身虚软无力,哪里有力气自己坐上去?最终还是在未远的搀扶下完成了这个动作。
他无奈地扬起嘴角,“越来越没用了,这可如何是好。”
“会好起来的。”未远强笑着说。
“呵……”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几乎能想象到未远一脸紧张的样子,终是摇摇头,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姑且这么期望吧。”
“那就把药喝了。”未远坚持不松口,固执地端着那碗药不肯出去。
“你不觉得喝了它我会死得更快么……”
黑漆漆的药,光是那股难闻的气味就足以秒杀一切生物,叶琛不认为自己能活着把它解决掉。
这个冷笑话触怒了未远,他最怕听到死这个字眼,于是重重地单膝跪地沉声道:“请师兄喝药。”
“你这是做什么?”叶琛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笑话,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让我喝药你竟然就跪下了,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未远不屈不挠地又说了一次:“请师兄喝药。”
叶琛简直拿他没办法,终于伸手接过药碗,随着他眉头一挑,刚到手的药忽地往地上坠去,幸好未远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接住了碗,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略带怒气地问:“师兄?”
叶琛也不尴尬,“虚弱”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地说:“忽然没力气了,手滑……”
未远的脸黑了。
“师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是个小孩子!”
叶琛长呵口气,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活了一辈子,难得糊涂,现下也没剩多少日子了,就让我稀里糊涂地过吧。人生啊,还是不要太认真的好。”
一句话让未远几乎哽咽。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
师兄的一生,没有几天是为自己而活的。眼下已经面临死亡,他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不去担忧任何事情了。
可是他真的不担忧了吗?
他的心早就跟着那个梨花一般的素衣女子远去了,哪怕身死,留恋仍在。
“你去忙你的事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叶琛微笑着赶走了未远,在后者絮絮叨叨的叮嘱中一直保持着唇角上扬的安静笑容。
吱——门关上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低下头来捂着唇开始无声地剧烈颤抖,有什么液体穿过指缝一滴一滴淌在地上,连同他的白衣衫也染上了鲜艳的色泽。
那样白的衣衫,那样刺眼的血迹,斑驳纵横,触目惊心。
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湿漉漉的指尖染满鲜血,连同嘴角也是血渍斑斑。
他从枕边拿过一张方巾擦拭着血渍,然后俯身拉出床下的一个木桶,准确无误地将用过的方巾投了进去。而那个木桶里……满是沾满血污的方巾。
心口传来的绞痛让他面色白得像鬼似的,他下意识地往胸口抚去,却在摸到空空如也的衣裳时怔了一怔。
他忘了,他把锦囊还给她了……
好吧,现在他关于她的最后一点纪念也不见了。他苦笑着把手贴在心口处,面上依然露出了一种释然的轻松。
没关系,她在这里。
步出门去的未远一直在皱眉沉思着什么,咬住唇像是在苦苦思索着,迟迟拿不了主意。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妹妹一起玩耍嬉戏的场景,若是没有朝夕相处的童年,也许和她分离进入见风阁时就不会那么难以割舍。可是他会因为分离的痛苦就宁愿没有儿时的那段相依为命吗?
不会。
不论分别多么难熬,他也不愿意失去关于妹妹的一丝一毫回忆,就算现在各安天涯,那段童年时光也是他心口最暖的挂念。
不要因为惧怕终究会别离而轻易放弃还能相守的机会。
他好像忽然间想通了什么,眉心舒展地往鸽房奔去,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一只洁白的信鸽呼啦一声展翅高飞,携带着一卷小小的字条往远处飞去。
信鸽飞进梨花谷的时候,陆梨正在舂药。雪白的鸽子拍着翅膀突兀地落在她面前,扇起一片药尘,她惊愕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迟疑着去取鸽腿上的信笺。
她的手在颤抖,心里隐约有些预感。
是他……一定是他。
素笺小字,并非他的字迹,可是上面的信息的的确确和他有关。
“即墨别院,乌月缠身,速来。”
她的脸色在看到乌月二字后蓦地一白,随即顿悟了一切。
他的诀别,他的狠心,他的无奈,他的保护。
叶琛,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把字条捏烂,下一刻便不顾一切地扔下字条往马厩奔去,素净的黛衣像是迎风飞扬的旗帜,坚定而毫不迟疑。
乌月,乌月又怎样?就算你只有一天能活,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渡过!
我是你的妻,结发与君,永生不弃。
叶琛,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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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冷载着陆梨赶到即墨的时候,无风无雪,春天好像终于到了。
陆梨在林中奔了许久,视线里隐隐约约出现了别院的一角,她加快速度奔去,然后翻身下马,不顾一切地就这样冲向了小院。
墙角处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一袭白衣灿若朝阳,面容清隽似风,他侧对院门,正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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