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寻梦

    一九七六年，一个不平凡、连续发生巨变的一年。

    唐山地震，死伤几十万人。九月，中国历史上一代巨人毛主席，继周恩来、朱德之后相续去世。华国锋执政，“四x帮”垮台，三上三落的邓小平重回中国政坛。中国进入了历史性的转折时期。

    中国内地政坛推行了二十多年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极左政策，特别是完全逆历史潮流、摧残人性、史无前例、震惊世界的文化大革命，逼死共和国主席和建国元勋，人民的苦难水深火热，经济上频于崩溃，政治上的权斗、倾诈和混乱，无异于封建王朝。有识之士在吶喊，广大庶民在疾呼，希望中国政治经济政策，改弦更张。

    在巨星殒落之前的几年，靠边站的党政官员，陆续觧放重回工作岗位；下放上山下乡的城市知识青年也陆续回城；一九七五年，更特赦前朝旧臣县团级以上人员，分配工作；还让延误中断了学业的大龄知识青年报考大学；海外华侨和港澳同胞，大胆和内地亲人通信诉说衷情。形势在变化，政策在调整，政治上渐渐出现宽松的新局面。

    春江水暖鸭先知。在海外的侨胞，不少人尝试着以“夫妻团聚”或子女“继承生意”为名，申请直属亲人出国，而这些多数从香江和少数从东南亚或其他国家发出的信函，不管真假，就凭一张白纸黑字的信申请出国，当局竟然多作批准。

    香江一些打工仔也借用香江一些商铺和公司之信笺，寄出申请信， 申请家属来香江团聚，许多人如愿以偿获得当局批准，事实证明政策确已宽松。或者当局会认为，对于没有政治敏感的一般公职人员和老百姓，既有人为他们申请，就会有人为他们出去后生活负责，顺水推舟，让他们出去谋生也影响不了大局。

    过往，持正式单程证、依足手续来香江定居的内地人，住满一年就可以申请回乡证，回内地探亲。只有偷渡过来的人，多年来都不敢申请回乡证。因为在内地偷渡出来，在当地公社大队和公安机关都留有黑名单，恐怕申请回乡证回乡去，会被捉去坐牢劳改。雷一标和施丽英泅水偷渡过来，孩子都生了，好长时间还不敢贸然直接写信回去，怕连累家人。在世人面前，他们早已在人间蒸发，被世人遗忘。

    现在情况不同了，往日偷渡出境者，不再视为“叛国投敌”，他们和家乡通信，也没有人再那么认真去检查了。这样，偷渡来香江寻梦和淘金的人，精神枷锁已打开，大胆地和家人通信。施丽英在和雷一标分手后，就给姨妈寄出第一封信报平安，问候姨丈姨母表姐弟各人安好。当初她没有给回邮地址，这回通信，她报上福安旅社地址。她知道，如果客观允许，不必她查询，表弟柳刚都会把家乡的详细情况告诉她。

    表弟柳刚以他的名义给施丽英回信，说得悉她平安，一家人万分高兴。柳刚说，在几年前，萧坚曾私下给他看过一封署名“小施”的信，他断定是表姐报平安的信，但没有回邮地址，一直无法回复。几年来，表姐情况如何，讯息全无，但他坚信，表姐一定会平安无事，在自由世界，凭表姐的机敏和苦干精神，生活一定会过得很好。

    柳刚说，曾经对他们有恩的萧坚，家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巨变，他父亲还在坐牢，萧坚去年在一次出国访问时离队出走，至今杳无消息。但柳刚没有详细说明。

    柳刚还告诉施丽英许多情况：姨丈还在市医院当医生，再工作几年就可以退休；姨妈在家赋闲，间中到街道「居委会」做点什么义工，打发时间；大表姐柳茵婚后追随丈夫到河南，不久离婚，女儿刘芙蓉已七八岁，她们母子回海椰城和姨丈姨妈及表弟住在一起；柳刚自己最近已升任城建队第二中队队长，接替白队长；他和庄师傅的小闺女庄小蝶结了婚，生个男孩柳英丰已三岁；他岳父庄师傅也把岳母迁来海椰城，准备在这里定居。庄师傅一直都很挂念她。

    柳刚又告诉施丽英，她父亲施卓然，已在粤北的劳改场刑满留场就业，并在农场找到个伴，为表姐生个弟弟叫施承嗣已二三岁。柳刚给姨丈施卓然去信，述说她在香冮生活一切很好的情况，姨丈非常高兴。他梦寐以求的宿愿，终于在女儿手中完成，他感到莫大的欣慰！施卓然回信说，他是偷渡犯，犯的是“叛国投敌”的现行反革命罪，刑满后强制留场就业，继续改造。他现在重组家庭，有了儿子，他也不打算再回老家，在农场终老是他的唯一出路。她父亲非常牵挂她，希望上天保佑她平安……

    施丽英反复读柳刚的回信，基本知道家乡各亲人的情况。这几年没有发生大灾难，大巨变，还活得各有所属，喜出望外。特别是她爸爸，八年劳改不但没有折磨死，刑满留场就业，还再娶个妈妈，生个弟弟，施家后继有人，这是给她天大的喜讯。表弟柳刚和庄重道师傅女儿结婚生了男孩，为柳家传宗接代，她也喜不自胜。庄师傅把师母带来海椰城定居，今后他和柳刚翁婿合作，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

    施丽英最意想不到的是萧坚的出走，萧坚毅然放弃他为之奋斗的事业和信仰，对人生前程，下这么大的赌注，叛逃出走。此一定是迫不得已，有他无可奈何的苦衷。到底他家庭发生了什么巨变呢？柳刚没有详细说明，一定有他难言之隐。

    萧坚是施丽英献身的第一个男人，他在她眼中是个很有人性和风度的好男人，她一直都在怀念他！萧坚是个很善于思维、谨慎怃重的有为青年，任何重大事情，他决不会凭一时的激情和冲动而作出决定。施丽英记得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萧坚基于职责，对工作不遗余力，但施丽英已隐隐觉得萧坚对于自己的信念，开始产生矛盾和犹疑，甚至动摇，此次的决定是不是信念动摇的结果呢？这次萧坚的出走，罪同叛国，他竟能下这样的决心，一定是他的家庭、他的父亲、甚至他本人，发生了重大的变故，这令施丽英增加了摧心的悬念。

    萧坚今次叛逃出走，虽然情况未明，她同样祈求上天保佑，让他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她坚信，萧坚凭他的聪明机智，他一定不会有事，今天即使当上亡命之徒，浪迹天涯，一定是隐匿于世界某个角落。萧坚日后定会有蛟龙得水而龙舞九天的一天，说不一定，在这自由世界里，上天会安排他们重逢之一天……

    能自由通信，真是世事大变了！从此，施丽英多次寄信和寄钱回柳刚，报答姨妈一家和庄师傅的恩情。她还通过表弟柳刚转寄钱给在劳改场留场就业的父亲一家补贴生活和转达她对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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