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玉宁自小给拘在家里,如今就连这小小的花月轩也是出不去的,可不叫人闷得慌?不承想方氏破例允她出门散心,当真是喜出望外。她很快就在丫头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湖蓝色冰纱窄袖掐腰衫、白挑线裙子、白纱洒线膝裤、足履青绫高底靴,越发显得肤色晶莹、玉润冰清。
只刘妈妈看她梳成双鬟望仙髻的发间系了碧色丝带,通身除耳垂挂的一对银镶珠灯笼坠儿,裙间系了镂空云霄花结挂链银香囊,就再无它饰,很是不满,赶着劝她,“这素净的忒不像了。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虽不比那些官宦大族的千金气派,出门也该周全些,总是一家子的体面。再者年轻姑娘家谁不是穿红着绿,这素打扮可是犯忌讳呢!”
玉宁辩解道,“师傅乃是修道之人,我既是随她老人家一同出门,那衣饰华丽了,倒像是有意同师傅纷争似的。”刘妈妈嗔着她,“又不去观里拜菩萨、做道场,哪里就冲撞了师太,姐儿这道理却说不通!奶奶让姐儿随师太学那些个琴棋书画,为的是调教出一位进退得宜,行止有度的大家闺秀,给咱薛家长脸;可不是要姐儿跟着修行道法!”
见她絮絮叨叨没完,玉宁怕误了时辰,只好认输,“阿嬷说的是,是我想岔了。”说着回去镜奁前拣了几根银镶宝梅花俏头簪命铃兰与她插戴。刘妈妈犹嫌不足,到底亲自挑了一挂玉玲珑缀领并翠玉手串与她点缀。
她这边收拾妥当,才看到丁香早打点出两个包袱、一只提盒与一只捧盒,不由失笑,“去去就回的,姐姐莫不以为咱们得在外头呆上三五日罢,这么些行李,带着忒费劲!”丁香正色道,“若出去三五日,这么点子东西够甚么使的?包袱里就收着斗篷、坐毡、、稠伞竹簟跟胰皂子。那提盒里是衣梅、橄榄、八珍、甜橙四样果饯,外带一壶淡果酒。杯碟、筷箸、浅口盆子都收在捧盒里。至于叠桌、提炉、酒尊、小食还得由厨房备去。宁可备齐整些,别出了门才缺东少西的,那才扫兴呢!”
刘妈妈也道,“行李再多些也使得,只不叫姐儿受委屈就值当了。”玉宁摇摇头,“横竖不用我操心,我也不管,凭你们带多少包袱,我只受用我的罢了。”谁知听她这话,丁香、铃兰两个一齐笑了,不约而同说,“这话才算明白。”
一时众人到得东厢。静闲见好些婆子丫头随侍在玉宁身后,便有些不喜,又吩咐说,“她们要去也使得,只为师授课的时候不喜被闲人围观。一会子你记着把这些人打发得远远的。”玉宁奇道,“师傅要在外边教给宁儿绘丹青么?”
静闲嗔怪地白她一眼,“为师曾与你说过,书画同源,是为一体。观世上书画之法纵千百般变化,出不去‘平'、‘圆'、‘留'三式笔法。因而为师命你定要习飞白书、大篆、楷书。篆籀曲绕盘旋,粗细均匀,以“平”为主旨。草、行书以“圆”为主,笔法绞转,正是“平”的延伸和变化。隶、楷书则体现了一个“留”字。行笔以“平”为中心,上下提按、驻留笔毫,这样的笔画变化最为丰富。笔力到了上层,自然是水到渠成,成竹在胸。且书画二者,书为上品,工笔、丹青皆为末技,断不可舍本逐末,入了旁门。”
玉宁如听得这话如何服气,只不敢辩驳。静闲悉数看在眼里,微微笑道,“宁儿不服,竟可驳来。”刘妈妈怕她不会说话,忙咳了几声,又不住递眼色过去。她却不知玉宁这会子非但没那心思,反而娇声说,“徒儿不自量力,也愿效仿古人与老师辩论一番。只是怕耽搁了师傅出行。不如择一吉日再寻风景极佳处,师傅跟宁儿以天为顶以地当席,好生论证一番?”
静闲点她额头一记,笑骂道,“这还没出去就惦记下一遭了?也罢,宁儿把《洛神赋十三行》临上二百贴,为师就允了你。”说完便起身往外走,也不管玉宁在她身后神色哀怨,那乌溜溜的大眼更是写满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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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方氏正微寒着脸在上房里盘问福生,“你可有跟那位苏师傅说明白了?家里有重要的客人来,只请半日假陪客,待尽了礼数即刻就回去的?”那汗珠子从额头慢慢滑进眼睑,眼珠子火辣辣地疼,福生愣是不敢擦一把,战战兢兢回话说,“奴才可不就是是这样说的,苏师傅白奴才一眼,说……屁大的事儿也值得耽误半天,叫我们哥儿趁早回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辈子也出息不了!”
方氏不耐地挥手,福生这才抹了汗水,蹑手蹑脚退出去。见方氏不住挥扇,额头、鼻尖仍沁出了汗星子,知她心烦,梨花忙端来一盏紫英茶与她顺气,又劝她,“小庆哥如今在学本事,何必定要他陪静闲师太跟姐儿出门?”方氏叹息道,“你哪里晓得,大哥来信又提起庆儿跟宁儿两个的亲事。庆哥儿这孩子也算好的,又是亲上加亲的美事,老爷已经应承了。谁知宁丫头倒不情愿,这几天还一直跟我赌气呢,才刚把人家巴巴送去的佛头青都给砸了,那是金贵物,就这么一点,少说也值二三十贯!亏得庆儿气量大,不同她计较。我就奇了,他俩不是总能顽到一处么?”
梨花笑道,“奶奶只管把心放宽了,想是小孩子绊了两句嘴闹别扭,过不了几日必好的。奴婢该恭喜奶奶才是,宁姐跟庆哥两个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又是嫁到奶奶的娘府,咱们宁姐儿日后出门子也不怕受婆婆家的气,真真是门好亲呢!”说着到她跟前福了一福。
“谁说不是呢,就是这丫头不让人省心。我原想着静闲既有心带宁儿出去转转,就让庆哥儿陪着一道,或许能哄得宁丫头回心转意。偏又凑不到一处,白白浪费了我这番苦心,早知如此,我断断不能允她出门。”方氏叹了口气,抬眼朝梨花笑道,“不说这个。我且问你,曾家年后接你过门,陪嫁自有我来归置,喜服、盖头、铺盖并公婆的鞋袜可都做了?”
梨花是方氏眼前一等一的得意人,方氏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给她择定了一户姓曾的人家。这曾家是在镇上开着绒线铺,专卖绣花针、剪子、绒线、丝线、绦子边、胰皂、头油、胭脂此一类小物。这家铺子的东西物美价廉,方氏常命人买办来给丫头使。因梨花算得薛家后宅总管,曾家的女人见过她几次,大约早相中了这丫头;待方氏放出风声要给贴身丫头择亲,且允诺出嫁时发还身契、送八抬嫁妆,那曾家就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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