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敢吗?”康熙闻声又侧转过头来,俯视着我,眼神中似有些咄咄逼人。
我向来经不得人逼,与康熙爷死死对视,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拾起滑落一旁的诏书,缓缓起身。
起身的刹那,从康熙的眼中一道不明所以的精光一闪而过,他虽掩饰的快,却仍被我尽收眼底。
李德全已准备好了笔墨,在一旁的几案上伺候停当,又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屋里瞬时变得格外宁静。
我一步一挪地走到几案边,顿了顿,康熙仍旧未有作声。我坐下,端起手腕开始研墨,墨条与砚台的声音厮磨着我的心,看墨汁渐渐捻开,心境平和了,心中的模糊慌乱也随之捻得清明。
我将墨条轻轻搁下,侧首望了望床榻上的康熙,他倚靠在床头边,闭目养神似气定神闲。我将毛笔蘸了墨,似有若无地在砚台沿上舔着,望着笔尖出神。
曾几何时,自己不是已经放下了吗?既选择了息事宁人,既选择了为其筑梦,何以现在又左右为难呢?只因那爱至深,不是放弃而是深埋,一不小心,它便又如山崩地裂地喷发出来,那种厮守一生的渴望,勾动着我的自私,抬起笔便顿在了诏书上。
胤禛和胤祯,一个是曾非卿不嫁的至爱,一个是曾共过生死犹如至亲的好友。他们同生在帝王之家,同为龙子凤孙,又各怀经世之才,谁不想有朝一日问鼎九五。胤禛痛恨贪腐,胤祯攘外安内,他二人是真正心系国家,将这江山社稷看在了眼里,选谁都不会错,只是,历史却不该由我来改变。
历史的抉择,仍旧垂青于他,我又何必用一己私念绑住他,断送了他的君王梦,断送了他胸怀社稷的赤子之心。如若那样,即使我们逃去天涯,厮守一生,他的心也已不能一如往日,相守只为一时的执着,而非痴心相对,那相守还有何意义呢,那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捆缚着他,情也便不再了。
我忽然忆起多年前胤禛在我耳边念的两句诗: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他将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而我,依旧是被康熙指给了八阿哥的福晋,他的弟媳,又何来的云起之时。
康熙怕是想到有朝一日,胤禛荣登大宝便做出些什么冲动事,扰乱了朝堂,违拗了祖宗家法,于是不惜多此一举,旨在将我排除在社稷之外,不妨害大清的前程罢。只是,他过分高估了我这个小女子,从来我就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之于胤禛,我比他更不忍心伤害。
“怎么?不想跟胤禛双宿双栖吗?”
一旁良久不做声的康熙,突然出声,将沉思中的我惊醒一般,手上微微一颤,笔尖一滴墨汁滴落在遗诏之上。
我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轻轻提笔搁在一边,起身跪在康熙的床榻边,深深地伏地将头埋在两袖之间。
“皇阿玛,女子不得干政,更何况是立储这等大事,实非臣媳力所能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哦?双宿双栖,不要了吗?”康熙睁眼,犀利的目光射在身上,格外刺骨。
我重重地摇头,“爱不是只为得到,若只剩下怨,倒不如留下曾经的美好和永久的遗憾。”
“是吗?”良久,康熙叹息一声,似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问。
我不敢造次,轻轻点了头,坚定地看着他,等待厄运的降临。
他未有看我,仿佛陷入一段沉思,一直喃喃自问着“是吗?”
“皇上,”过不多时,门外李德全通报,“德妃娘娘已在外候着了。”
康熙摆了摆手命我退下,我见他神智已有些模糊,便即刻转身告退,我一步一颤地走出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如今能走也是勉强撑着。
烟波致爽斋院外,已聚集了不少的阿哥们,寒冬之夜一阵风袭来,觉着浑身战栗,这才发觉这一身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
才一出院门,阿哥们便似猛虎扑食般围了上来,急急地问康熙的病况,我神思恍惚,耳边他们的问话纷纷扰扰,我顾不得听,头晕目眩。
“我让戴铎送你回府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耳边的纷扰似乎都凝滞了,我抬头看他,眉宇间积了多少愁容,使得曾英气风发俊朗的他,添了愈多深沉。
我本以为可以放下,这些年的息事宁人,这些年深埋的牵挂,原来见了他,我依旧会不舍,会心痛,会……
作者有话要说:康熙对女主的心思一直很风谲云诡,包括他跟良妃、云裳额娘的过去,都是迷,因为是第一人称,所以不能上帝视角,这些都留待番外里跟大家一一道来吧,希望大家有耐性哦。在此谢过各位追文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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