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竹菊的第一部原罪

    褚梅生回厂改造后，销售的活自然是做不成了，被安排到厂后勤处劳防仓库发放劳防用品，这个活也亏了瞿国盛暗中帮忙，否则只有扫厕所的份了。

    褚梅生“认认真真唱戏，老老实实做人”，一天24小时固定在“三点式”：家、劳防仓库和食堂，从不越雷池一步。

    大概是天意吧，这一天是劳防仓库进货的一天，本来是下午3点进货，因送货的卡车在路上遇上车祸而耽搁了时间，到5点才把货送到厂里。到了下班时间，其他人推托家里有事请假走了，他不能请假，只能加班。对他这么一个接受改造的投机倒把分子来说加班是对他一次改造的机会，当然，加班是没有钱的。

    等卸完货，天已黑了。

    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如果那天送货的卡车在路上不出车祸，褚梅生也就不会加班，也就不会遇上褚兰生；如果那天褚兰生不出门，也就不会碰上褚梅生。事情就那么巧，偏偏凑到了一起。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兰生！”褚梅生揉了揉眼睛：“你……”

    “……”褚兰生欲言又止。

    褚兰生回村半个多月了，一直躲在家里，当然碰不到村里人。褚梅生是第一个，不管18年前他们曾经结过怨，可毕竟这么多年了，一种见了熟人先微笑的习惯还是使褚兰生笑了一笑，等他发觉这种习惯会害了自己时，已经晚了，褚梅生已经认出了他。

    褚兰生即刻把脸拉了下来。

    “明明看到的是褚兰生，怎么一下子又不像了呢？” 褚梅生心里直嘀咕。

    要是在白天，褚梅生肯定可以看出面前的是褚兰生，可那时在夜晚，乡村里又没有多少灯光，他根本无法看清楚面前到底是不是褚兰生。正在他犹豫之间，褚兰生已在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褚梅生望着褚兰生相识的背影，最终还是认定他就是褚兰生。

    第二天深夜。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一辆警车，悄悄驶向褚家村，在村口停了下来。车门洞开，从车里跳下6个公安。月光下的褚家村，没有半点儿星光，7个公安摸索着在一栋三间开瓦房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3个公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瓦房屋后，守候在后窗下，另3个公安一阵小跑来到瓦房大门前，两个公安分别靠到大门两侧，一个公安后退两步，猛地向大门撞去。

    “轰”的一声，大门被撞翻。就在大门被撞开的一瞬间，靠在大门两侧的两个公安打开手电，冲进门去，直扑里屋，将刚刚被惊醒还没来得及钻出被窝的男子摁住。

    手电射到那男子脸上。

    “你儿子呢？”摁住男子的一个公安厉声问。

    被摁住的男子是褚林森。

    褚林森一脸惘然，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我在这儿！”不知什么时候，褚兰生已经站在公安身后，极其平静地对着转过身来的公安说，“放了我爹，他年岁大了。”

    手电光照在褚兰生身上，褚兰生坦然面对，从容伸出双手。两个公安上前一步，架住了褚兰生双臂。

    自褚兰生碰到褚梅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被抓的准备。18年前，他得罪过褚梅生，他知道褚梅生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他认准了褚梅生会告发他的。他想到过再次出逃，但他已经厌倦了东躲西藏的生活，躲在家里吧，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还不如被公安抓了去，一了百了。他没有想到的是，公安这么快就来了。

    “让他穿一点衣服好吗？”褚林森央求公安。

    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的褚林森明白，此时此刻，唯一的只有顺从。

    公安答应了。

    警笛长鸣，划破夜空。

    沉睡的村庄突然被惊醒。亮了灯的，没有亮灯的，睡着的人都醒了，褚梅生也醒了，他的心一阵紧缩，赤足跑出家门，跑向褚兰生家。警车刚刚起步，在闪烁着的警灯的照射下，他看见戴着铐子的褚兰生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在阵阵警笛声中，他又仿佛听见褚兰生的吼叫声：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没有，我没有……没有向他们报告。”18年前，褚兰生曾经跪着对褚梅生说“没有，我没有……没有向他们报告”的时候，褚梅生怎么也不会想到，18年后，他也会对着褚兰生说了这几个字。

    褚梅生的确没有出卖褚兰生。如果没有被判刑，他也许会借这个机会报复一下，可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真的于心不忍。

    是谁向公安报告了呢？是公安安排在村里的眼线，这是后来一个村民悄悄告诉褚林森的。但褚林森没有机会告诉褚兰生，褚兰生认定是褚梅生出卖了他。几年以后，褚兰生有了一个报复的机会，在钢铁市场上狠狠地“斩了褚梅生一刀”。

    3 天以后，《暖城日报》头版报道了褚兰生被抓的消息：“全国经济要犯，暖城‘八大王’之首――褚兰生在申浦落网，昨日已押送本市。”

    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重现当年真实的故事。纪录中国民营企业的发展史；记载中国民营企业家曲折的命运；解剖了人性本能；描绘当今社会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