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贞女可高兴了；她今天“捡”了一条青鱼。
女儿是姆妈的心尖肉。徐贞女想买点肉，烧个荤菜，尽点作姆妈的心。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金凤“作大人”的好日子！别人家女儿的这一天，花轿迎娶，洞房花烛，宴请亲朋四邻。当年，徐贞女从龙溪嫁到钱北，婆家杀猪宰羊，“十碗头”的席面摆了三四十桌。后来和金凤阿爸“奉子成亲”，李阿三再不济，卖了祖屋，自己当了娘家陪嫁的银镯子，“八大碗”的席面也摆了五六桌。金凤和木森这事虽说早晚会发生，若是俩人“偷冷饭”，自己不知道则罢，眼皮底下的事，管不是，不管也不是，只有尽点作姆妈的心。
已过烧晚饭的时辰，钱北街上的摊铺冷冷清清，肉食摊的门板都关了，就连豆腐作坊也清扫的干干净净，水桶里倒还泡了几片豆腐。“豆腐阿大”在打瞌睡，见到徐贞女，忙问有什么事，徐贞女随口应了几句，赶紧走了。倘若是来客、或嘴馋了，没有黄豆，说几句好话，赊几片豆腐添个菜。今天是喜事，吃豆腐不吉利！(湖乡办丧事必吃豆腐，赴白宴称“吃豆腐饭” )转到茶馆前，徐贞女眼睛一亮，茶馆门口摆了只篮，放着两条三四斤重的青鱼。
徐贞女问了一声，茶馆里有人答了腔。
“能分开吗？”徐贞女有些为难；这样一条青鱼得一元大几角钱。
“这时候了，我把鱼分开还会有人买吗？”答腔的人咀着枣红紫砂壶走了出来，见是徐贞女，有些惊讶，忙说，“阿三嫂，是你呀！怎么，来客了？”
徐贞女见说话的人是王富贵，有些尴尬；忙说：
“没有，没有，随便问问。”
说着，徐贞女转身走了。王富贵是钱北街上“精明人”，肚里肠子有十八道弯，平时为人作事是有板有眼，开口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地，可认死理，有时冷不防蹦出的一句话能让人吐血！他又和木森当街打架结了“疙瘩”， 徐贞女不想自讨没趣。想想家里还有三个鸡蛋，菜园里摘把葱，团团圆圆、事事顺利路路通，蛮好！明天再来砍点五花肉，上“豆腐阿大”手上赊半斤油豆腐，烧碗“有(油 )福( 豆腐)”。
徐贞女走了十来步，“豆腐阿大”追了上来，一声不吭，把用干荷叶包着的两片豆腐放进她的篮里，徐贞女忙推辞。“豆腐阿大” 说：
“阿三嫂，两片豆腐算什么，收下！”
徐贞女有话说不出，说：“阿大，不用。真的，家里又没黄豆。明天，明天我来赊半斤油豆腐。行不行？”
“豆腐阿大” 说：“怎么行不行？阿三嫂，我知道，木森喜欢吃豆腐。你尽管来，只要我在豆腐作坊，黄豆不黄豆，你提都别提！”
俩人正拉扯，富贵娘子金珠追了上来，把条青鱼丢到她篮里，说：
“阿三嫂，怎么走得这样快？”
“金珠，这……”徐贞女拉不下脸，可又吃不起；推脱说，“不用了。金珠，家里真的没来客。我只是随便问问。”
金珠说：“行了。阿三嫂，是盈她爸让我送来的。说来也是缘；下午，盈她爸去摘钩竟起了两条青鱼，心想到街上试试。还赶巧了遇上阿三嫂，拿上。阿三嫂，上次的街上打架的事，全是盈她爸的错！盈她爸心里一直感到过不去；阿三嫂，盈她爸面子薄，只说是还真赶巧了！快拿上，不管有客没客，按盈她爸说是缘。要不就是你还记恨我们！”
“豆腐阿大”高兴了， 说：“蛮好，蛮好！阿三嫂，豆腐炖鱼。”
金珠说：“就是。豆腐炖青鱼，青青白白。拿上，拿上！”
话说到这份上，徐贞女还只得收下。心里想，金凤是青青白白的身子，给了木森，俩人青青白白地做人。好兆头！回到家，正赶上金娥来叫金凤。
金娥见到大青鱼，移不动脚了；母女俩刚收拾好鱼，准备分时，李金凤捂着脸回来。
李金凤进门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冒着火似地盯着金娥看，金娥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柈，自知理亏，鱼也顾不上拿，慌忙走了。
徐贞女猜出了七八分，仍不相信男人会这样，试探道：
“金凤，这条鱼三斤多，一餐吃不完……”
李金凤说：“今天吃不完明天吃；再不行就腌了，还不行就送给云娇姐去。”
徐贞女偷偷看看金凤脸上的手指印，轻轻叹了口气。肯定是金娥说了些过头的话，男人犯了戆。可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金凤与木森如同白娘子遇许仙——是两相情愿，就是再有气，“生米已成了饭”；何况这是早晚的事。今天可是金凤的好日子，金娥怎么能去触霉头？别说现在，翻开黄历书，哪年哪村的“娃娃亲”不“偷冷饭” ？就说你金娥，当初和天康对了亲，不也是经常晚上不回来。这下俩姐妹算是结“冤家”了。这事还千万别让木森知道！
徐贞女忙煮了一个鸡蛋，剝去壳，让金凤敷上。她也不敢再提给金娥分鱼的事，金凤在气头上，万一声张起来，木森可不是个“溏心荷包蛋”。
李金凤更怕林木森知道，进门就一直躲在灶门口烧火；一边用热鸡蛋揉着脸上的手指印，不时让姆妈看好了没有。天黑了，昏黄的电灯下；李金凤的脸被灶火烤得通红，不注意看还看不出巴掌印了。李金凤还是不敢去叫林木森吃饭，伸手朝姆妈一个劲往里屋指。
徐贞女心里有些臊。尽管平日里她发过话，“家里的‘冷饭’是木森的，水泡油炒全随他”，毕竟还是儿女私情。事情虽用不着什么“三聘六礼”，哪个父母不想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人？人最拉不下的是面子，能装着不知道还好，今天的事却是在眼皮下发生的。男人还发了瘟，她得先去安服好男人，千万不能闹将开来，让两个小的难堪，还会被整个王家道场人笑话。忙说：
“我还得去请你阿爸。”
李金凤说：“姆妈，先叫他出来，再去……”
正说着，李阿三进了门；李金凤赶紧低下头收拾灶边的稻草，装着没看见，阿爸进门也不叫。李阿三朝灶间望一眼，就一屁股坐在饭桌前，埋着头抽潮烟。男人看女儿的眼神有些痛惜，徐贞女放心了，便去叫林木森。刚进里屋，林木森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胀得通红的脸，羞怯地叫了声：
“舅妈。”声音低得象蚊子哼。
“哎！”徐贞女应得很畅亮；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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