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儿子看。就是驴性点。你也看见了,你嫂子那脾气,也不好,说起话来,深一句浅一句的,一点都不在乎,世仁小的时候,还行,能忍着,长大一点,就吃不住了。有时我劝你嫂子改一改,一个没娘的孩子,别太刻毒,可她愣是改不了,到底弄得世仁急了眼,往她粉盒里拉了屎尿,就走了。”
“也不能全怪嫂子,世仁这孩子,就是驴姓。到我身边,也没改掉那驴脾气,他继母脾气也是不好,他就往继母饭碗里弄泻药,被他继母逮住了,他就跑了。”
“他咋不回哈尔滨来找我呢?”
“按他的脾气,恐怕难回来。他到我那儿之前,在街上曾结交过一帮朋友,都是一些氓流,我估摸着,他又去找那帮朋友了。所以,我这回出来,就是想到各地走走,到氓流聚集的地角去打听打听,兴许能打听到他的下落。”
“这办法对头,”宁凤奎把金条揣进怀里,击掌赞成,“赶明儿个,我带你去找,好歹这哈尔滨我熟悉,闭上眼睛都能找回家。”
“那倒不用了,哥还要挣钱养家糊口呢,我闲着没事,自己找找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宁凤奎说,“别说我现在没别的事,就是有事,也得停下,什么事还有比找世仁的事大呢?”
见宁凤奎说话中听,甄永信不免想起宁氏。想当初在金宁府偏安于城南,日日和宁氏轻声款语,何等安逸舒心,可恨那玻璃花儿眼,妒火中烧,搅了二人的鸳鸯春梦。如今到了宁氏故里,难免想入非非,心想要是宁氏不死,二人长相斯守,该是何等逍遥。一个畅想未了,宁凤奎又开口说话,“你侄子去年下了学,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看他年青力壮,就让他顶替了我的活儿,在铁路上当搬运工,月月工资,也够一家人的生活。”
甄永信心里搁不下宁氏,见宁凤奎停下话,便问,“我听世仁说,来凤的坟墓,在西郊乱葬岗,哥什么时间得空儿,带我去看看。”
“不忙,不忙,你刚来,坐了一天的火车,先歇下,赶明儿个搬我那去住,闲下来,咱有的是时间,那时再去不迟。”
说着,宁凤奎借口让甄永信歇息,起身告辞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晨时。初霞染窗,街上传来有轨电车行驶时的振动声。匆匆洗涑后,甄永信打算到街上吃些早点,顺便察看一下人流聚集的地方。刚把行装收拾好,听到有人敲门。打开房门,是宁凤奎,一脸喜滋滋地进来。
“兄弟,收拾收拾,把房间退了,跟我回家。你嫂子让我给收拾熨帖了。”宁凤奎洋洋得意地说。
“哥这是做什么?”甄永信心里一惊,马上又觉得不对劲儿,心想他要是真的收拾了老婆,脸上哪会这般喜滋滋的,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北边人,说话往往口气大,他说的收拾,未必是辽南人时常说的家庭暴力,极有可能是说服开导,直至对方心悦诚服地改了主意。为了在外人面前显白,往往愿夸海口,说得吓人。这样一想,便就势说道,“我本打算顺路到哥家看看,不想给哥惹了一身的麻烦。”
“嘿,女人这东西,该收拾,就得收拾,不的,三天不打,就能上房子揭瓦。”宁凤奎见甄永信说完,跟着又扔起大话,说完,拎起甄永信的包裹,和甄永信一道出了门。
沿着昨天来时的道路,又回到宁家。宁凤奎敲了敲门,高喊一声,“开门!”屋子里就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女主人。甄永信正担心,重新见面,会遭受女主人的冷脸,不料门开后,女主人的笑脸,着实吓了他一跳。
“大姑爷子真厚道人,大人不见小人怪。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见识,昨儿个说了那些难听的,伤着大姑爷子。你瞧我这张嘴呀,自个儿都拿来它一点办法没有,就是爱伤人,不知伤过多少人呢。幸好伤着的,都是些君子,要是伤着的都是些小人,我还不得下十八层地狱呀?”说完,自己咯咯笑了起来,侧身把客人往屋里让。甄永信猜想,是自己昨天给的两根金条发生了效力,便一边应付着,一边往里走。走过一段走廊,到了主人的正厅。厅室还宽敞,窗子都不大,屋里显得暗淡。宁凤奎指着紧挨着正厅的房间说,“你就住这儿,不比旅店差,对面是你侄子的房间,我和你嫂子住把头儿的房间。这多好,咱一家人在一块儿,多舒服。”
领着客人在各房间转了转,又回到正厅,照应客人坐下,女主人殷勤地过来倒茶,嘴上不住地巴结道,“大姑爷子也忒讲究了,多年不来,来了还送给我们一根金条,多贵重的的礼物呀,像我们这号人家,哪辈子还得了……”女主人还要往下絮叨,丈夫胀红了脸打断说,“少说几句行不行?不会说话,愣要多嘴,你以为妹夫是借给你钱用啊?还要你还?真是的,去吧,快去置办午饭吧,我们哥儿俩在这说话呢。”
女主人瞪了丈夫一眼,扭着腰出去了。甄永信看出,宁凤奎在昨天他给的两根金条上做了手脚,只交给妻子一根,自己匿下了一根。想想昨天乍到时,女主人骂丈夫的话,猜想宁凤奎匿下这根金条,要么是还了赌债,要么是当作赌资,又要去赌。碍于头一回见面,甄永信不想把事儿点破,弄得彼此尴尬,便装着不知就里的样儿,和宁凤奎唠起家常。
这宁凤奎甚是健谈,虽文化不高,却对市井俚俗洞若观火,凡事经他嘴里讲出,总能绘声绘色,引人入胜。有茶水滋润着,宁凤奎差不多一个人讲了一上午,还意犹未尽。
女主人操办的午宴准备好了,宁凤奎不饮酒,午饭时,甄永信也不好多喝,只喝了三小盅高粱老烧,匆匆吃了饭,主人安排客人休息。心里有事,难以睡实,只打了个盹儿,就起来了。家有客人,宁凤奎也没睡实,见甄永信起身,也跟着起来。二人合计下,一道出了门,雇了两辆人力车,出城去了。
城郊西南方,是一片荒冢,坟丘重重叠叠,在坟丘间转了半天,才在一座坟丘前停下,宁凤奎向坟丘指了指,说,“就这儿。”
甄永信停下看时,在一片坟丘中间,宁氏的坟显得太不起眼,在荒草覆盖下,如不是在乱葬岗里,几乎看不出这是一座坟,显然好久没有人来扫祭过了。整座坟上,一丁点儿宁氏的标记都没有。想想当年在金宁府和宁氏初遇时,宁氏身着一袭绿锦旗袍,旗袍下流动的风韵,轻易就把他的魂儿勾了去。如今睹物思人,暗然神伤,眼角不觉湿润起来。
“哥,这几天你有空,帮我张罗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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