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刚过,大财兄妹又回到了杨家大院,和他们的好朋友一同玩耍。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大概是老梁家的孩子,在这一年中最后几个开心的日子,因为再过几天,一当雪花飞落,他们就得开始在同一条被子里,渡过漫长的“半冬眠”生活了。因为他们打一小就练就了随便穿坏衣服的特殊本领,家里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穿衣服的需要,只好采用这种极端的办法。为了在“冬眠”前尽情地玩耍一通,大财和香阁领,着两家的一群小家伙,在村子里胡冲乱蹿。直到一天下午,他们被一个大怪物的轰鸣声,惊骇得呼叫着跑回各自的家里,因为他们看见,官道那边,开过来一个大怪物,“比马车还大,”大财喘着气说,“可是没有牲口拉套,自个就能跑,比马车还快。”
道边儿被孩们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就跑到村口去看看。果然,跟孩子们说的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一点,这不是大怪物,是汽车。黑风口人第一次看见汽车,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不吃草料,自己就能跑的自动车辆,当村民们围在汽车旁边,听它嗡嗡作响时,每个人都惊讶得浑身发抖。车上跳下了几个巡捕,车头的小房子里,爬出来两个警察,其中的一个,就是野兽山本一万二百五,而另一个,则像受过良好的教育,一脉斯文,五短三粗,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极小的眼镜,镜片后,却闪动一双蝮蛇似的小眼睛,一望而知,此人大有学问。果然,这家伙的中国话,说得比黑风口人还优雅。他说,托大日本天皇陛下的福,去年普兰镇管内各村,都获得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丰收,公粮上缴情况良好,大大地支援了太平洋战争。可是唯独黑风口村刁民太多,竟敢大胆妄为,拒缴公粮,大日本天皇陛下对此十分生气。这家伙在胡说八道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屯长刘永福,浑身冒汗地告诉那家伙,说去年黑风口,遭受了台风灾害,根本没获得什么大丰收,粮食只收了三成,连自家口粮,还不够呢。
眼镜不想再听刘屯长解释,冷笑了一声,挥手打断了刘永福的话,阴阳怪调地问刘屯长:“既然如此,”他的两只蝮蛇眼开始发冷,不再显露一丝斯文,“你们怎么没饿死呀?”
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所有的黑风口人,都显出几分尴尬。于是眼镜得意了,马上像戏水时公鸭子发出叫声那样笑了几声,忽啦一下,突然翻了脸,转过身,向身后站立的巡捕喊了一声:“搜!”
道边儿仓皇地跑回家时,公爹已经在院子里挖坑了。“不行!”道边儿喘着粗气说,“来不及啦,这样太显眼,不如把后窗打开,藏到后院的草垛里。”
这个主意挺好,公爹立即同意了。道边儿把大财派到街上望风,自己就和公爹,把粮食从后窗抬出。当他们刚把最后一包粮食掩藏好,大财就惊恐地跑回家里:“鬼子到香阁家啦。”
在老杨家里,鬼子着实出了不少力,但收获却很糟,没有搜到一粒粮食。监督抄家的眼镜,是个抄家能手,在大日本帝国警事大学,专修过洗劫别人财物的系列课程。当巡捕们在老杨家翻箱倒柜时,他一刻也没停止观察杨家人的眼睛,终于从维臣像受惊的小老鼠一样的眼睛里,发现了破绽。所以,当别人确信,老杨家的确没有一粒粮食时,眼镜却斯文地整了整白手套,阴冷地嘟囔了句什么,操起一把铁锨,往马厩里走。刚到马厩门口,他就后退了一步,因为那里面的臊臭味,呛得他喘不过气来,而且把他的眼睛也弄得难受,好容易才没流出眼泪。在马厩里,这家伙不住地用铁锨这里铲铲,那里铲铲,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呼喊后面的巡捕过来,让巡捕把马粪铲到一边,于是,几麻袋粮食露了出来。眼镜微笑着走到维臣跟前,仿佛在赞赏维臣掩藏东西的杰出才能,正当维臣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一场面时,眼镜就非常利索地扇了他两个耳光。
不过在老梁家,眼镜却遇到了他从未遇到过的难题。虽说巡捕们搜查得也很卖力,眼镜也没忘记用眼睛,观察梁家人的眼色,却没获取任何有益的启示,而且,当他准备像在老杨家里那样如法炮制时,却意外地在马厩里踩了一脚臭狗屎,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搜粮的打算,弯下腰去揩净马靴上的臭狗屎,不料这时,却又被母马撒尿,溅了一嘴马粪,而当他要躲开母马的屁股时,又意外地将脑袋撞到了马槽上,一时间,他觉得眼里冒金星,不得不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休息一会,时间长达十分钟,同时他又忘记了手套上的臭狗屎,无意中将狗屎,抹到头上了。尽管这样,他还是保持了极好的耐性,显得异常斯文,在地上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当脑袋恢复正常后,站起身来,仍毫不马虎地勘察了马厩的每一个角落,直到他确信,马厩里的确没藏一粒粮,才放下铁锨,沉着脸出来。这会儿,他原先的蛇眼,就变成阿里斯多芬式的眼睛,不眨眼地盯着佯装懵懂、傻里傻气的老海南。
“粮食?”半天,眼镜才这样阴冷地问。
“一粒也没有了。”老海南回答。这样说时,老海南尽量装得像已经几天没吃东西的样子。原想这样做,会赢得对方善意的怜悯,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他换来的却是两个嘴巴,于是,老海南就觉得自己装还不够可怜,便越发让自己尽量显得傻里傻气,两眼直勾勾的,活像一头老朽不堪的蠢驴。这种显而易见的佯装,叫眼镜两眼冒火,他喝令一旁的巡捕,把老海南的衣服扒光,用绳子捆起来,吊在门房的悬梁上。眼镜斯文地点了支烟,猛吸几口,以便让烟头上的红炭火,尽量大一些,接着,这畜牲就把烟头,在老海南眼前很优雅地划了一个圈,一字一板地问:“粮食?”
老海南身上痉挛了一下,但回答还和刚才一样。嗣后,那畜牲就把烟头,轻轻地触到老海南的胸口。烟头在老海南的皮肤上咝咝发响,灼烫的地方,冒着几缕青烟,散发出一股焦肉的臭味。在一阵瘆人的嚎叫后,老海南很快昏厥了。眼镜从容地退到一边,叫人拿冷水浇醒老海南,当老海南能眨巴眼睛时,那畜牲又走过去,把烟头在老海南面前又晃了一圈,问:“粮食?”
老海南眼睛像块炭火,死盯着眼镜,一声不吭,直当眼镜又用较比和蔼的声音问了几遍,老海南才大呼一声:“没有!”
马上眼镜又显了原形,凶象毕露,把烟头重新按到老海南的胸口。老海南再次昏厥,眼镜就又叫人用冷水把他浇醒。这样反复了几次,当眼镜又要把烟头按到老海南的胸口时,泣不成声的道边儿,就给那畜牲跪下了。这种场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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