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衷情已被雨打风吹去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一章(2)第(1/2)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双方都诚实地履行着婚约。只是后来,在准备实施最后一项条款时,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根据维臣曾祖母的仔细观察,儿子在结婚一年后,还没能使媳妇身上出现一点变化。这个过门儿都一年多了的娘儿们,仍像个少女似的,身段苗条,虽说走路一瘸一拐的,步履却是轻盈如燕。妻子把这种忧虑告诉了丈夫,立时引起了杨家主人的不安。妻子认为有必要找儿子谈谈,因为儿媳妇脾气古怪,不容易说话。

    那天晌午,维臣曾祖母把维臣爷爷叫到自己屋里,对儿子进行盘根寻底的追问。儿子是个腼腆的人,羞于把这类不大容易解释清楚的事儿告诉母亲,只是含糊不清地劝母亲:“别急么。”

    这种说法不能安抚焦虑不安父母。相反地,却增加了他们的疑虑。在经过短时间商量后,老杨家重新找来媒婆,叫媒婆去向亲家暗示:因为新妇婚后一年,身子尚无动静,所以杨家也就不打算按原计划,在这一年秋季,把女儿嫁过去。并且,这事儿至少要再过一年之后才能考虑,到时如果新妇仍未见喜,那么,杨家就会率先解除早先订下的婚约,甚至解除包括已经完婚的儿子的婚姻。

    这种最后通牒式的暗示,那么厉害,第二天一大早,亲家两口子就气喘嘘嘘,满面流汗地赶到黑风口。在老杨家,亲家夫妻受到了很礼貌的款待,气氛挺融洽。可做客的亲家母对酒席不感兴趣,利用亲家觥筹交错的机会,心情焦虑地钻进女儿的房里,和女儿促膝谈心。五分钟后,维臣的外曾祖母,就心情舒畅地走了出来,她已弄清了女儿婚后秘密。她把丈夫叫到外屋,神秘兮兮向丈夫透露底细,结果把丈夫气得差点没把门板踹碎,不顾场合地大骂,“他妈了个巴子!”接着,就粗鲁地闯进女儿的洞房,像当初逼她出嫁时那样,怒斥女儿:“明年这个时节,”父亲说,“你要是还像今儿个这样,我就敲断你那条好腿!”转过身,他又厉声喊进窝囊废女婿,用食指戳着女婿的前额,骂道,“好歹你也是个爷们儿,连自个儿老婆都码不顺?”停了停,又郑重宣布:“打今儿个起,你想把她怎么样都有成,出了事我担着!”

    得到岳父的怂恿,维臣爷爷身上,复活了婚后曾一度荒废了的男人的野劲。那天晚上,他抛弃了心里的一切恐惧和懊丧,复仇似地用木桩一样的臂膀,将妻子死死压在下边,尽管妻子这时也像他从前那样,变着法苦苦哀求、商量、说尽好话,请求他别这样,甚至低三下四地谄媚他,叫他亲哥哥,请求他相对文雅些,可他一概不理,他相信,婚后一年多光阴虚度,完全是由这个刁钻的女人无礼所致。这个妙不可言的梦幻般的夜晚,丈夫一点也没在意正在身下呻吟的妻子,贪婪地品味着从没有过的闪瞬即逝的新鲜快感……初夏夜,微风中流荡着槐树花沁心馥郁的芳香。

    从妻子身上尝到甜头的维臣爷爷,不再关心外面的事儿,像一个贪嘴的孩子,拿到胶皮糖,便不肯停止咀嚼,整日里纠缠在妻子身边,懒得去干别的事儿,气得爹妈直后悔当初去找亲家来调理小两口之间的麻烦。甚至那天晌午,当屯长白长山,领着老毛子士兵,来到杨家征壮丁时,维臣爷爷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竞不知这些长得像马猴子的士兵,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直到一个士兵,嬉皮笑脸地拿刺刀,割掉他后脑勺上那条猪尾巴似的辫子,挑在刺刀上耍笑,他心里才觉着有些苦楚,眼泪流了出来。透过泪水,他看到这些猴子似的士兵,脸上满是络腮胡子,手背毛茸茸的,眼睛灰黄色,像羊眼。一个家伙竟敢当着他的面,拿眼睛死盯着正在烧饭的妻子。

    这些俄国人是一个月前来到黑风口的。他们赶走了地方官员和金州副督统衙门派来的清兵,掌管了这里的政权。他们在黑风口西边的山口上,建造了兵营,筑起了炮台,把山顶的一块平地,改建成操场,甚至还在山下,建造了关押犯人的牢房。眼下他们征召壮丁,是要修一条横贯黑风口,从旅顺直达安东的官道。官道沿途的村庄,十六到五十岁的男子,必须应征服役。屯长白长山第一个想到的,是杨家父子,因为这家外来户,凭着自己有俩儿臭钱儿,在村里见到他时,竟敢抬起头来说话。

    突如其来的劳役,打乱了杨家的正常秩序。按早年和亲家订立的婚约,秋天是要操办女儿的婚事了,因为在这之前,维臣奶奶的怀孕迹象已相当明显。眼下,看来这项计划,不得不向后推迟。那些日子,黑风口东西山上,炮声隆隆,几个山头纷纷削平,在刺刀和马鞭的督促下,劳工们工作相当出色,大约半年后,这条官道正式启用了。南来北往的生意人,不时光顾黑风口。偶尔还能看到老毛子警察,像猴子佝偻在马背上,姗姗踏过黑风口。起初,黑风口人不大喜欢这种时常有人来人往的生活,甚至抱怨这条把黑风口和外界连结起来的官道,破坏了山村的宁静。直到秦货郎沿着这条官道,来到黑风口推销洋货,黑风口人才豁然发现,这条官道,注定要给黑风口带来那么多兴奋、迷惘和苦难。

    再过半个月,维臣奶奶就要分娩了。产前的准备是无可挑剔的,无论是婴儿的襁褓,还是孩子将来要用到的小帽、小鞋、小袜啦,都一应俱全。这刁钻的媳妇就是这样,做起活来滴水不漏,叫人喜欢,除了那古怪的坏脾气。成天从早到晚,她拖着条瘸腿,总能出现在需要她出现的地方,不停地忙碌着。活儿也干得利索。别人纺一车纱,她纺两车;同样,别人织一匹布,她织两匹;她做的衣服,家里人谁穿了都合体好看;她做的饭,谁吃了都有说喷香可口,她的手,巧得简直像不食人间烟火,甚至生孩子都没遇到别的娘儿们那些麻烦。孩子异常顺利地呱呱坠地,是个男婴,这便是维臣的父亲。男婴的出生,在老杨家激起的欢乐,不亚于任何一个盛大的节日。一家人几经讨论,给孩子取名叫福来。正是从这时起,维臣奶奶在老杨家,才赢得了普遍的尊重。

    从孩子满月那天起,杨家又陷入另一种忙乱。女儿的婚期到了。因为家里总有琐事,维臣姑奶奶的婚期一拖再拖。姑娘都快二十了,成了黑风口惹人议论的老姑娘。虽说姑娘一切发育正常,可看上去总显得那么娇小,有些单薄。特别是姑娘那双纯洁的眼睛,显出她还是个天真的的孩子。和嫂子当年的情况相仿,姑娘那么不愿嫁给那个腿有残疾的男人。可父命是不可违抗的。

    全家唯一对这门亲事满意的,是维臣奶奶。因为残疾的新郎,正是她的胞兄,何况,她当初为这门亲事,已经付出一条好腿的代价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