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平义!”杜平安赶忙卸下门闩,打开大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吹进大厅内,摇曳的烛火“嗖”的灭了。周围顿时黯淡了下来,在清冷雪色的映照下,杜平义像幽灵一般站在大门口,表情木然,一身孝衣胜雪!
“平义!你这是!”金贵老爹乍见一身孝衣的杜平义,心头一时惊涛骇浪般刷白了脸色,踉踉跄跄走到杜平义身前,急切的追问道,“可是你娘亲——”
“噗通!”杜平义面带悲切的直挺挺跪了下去,以头撞地发出“咚咚咚”三声响,随后将一叠白色孝布丢到金贵老爹脚下,就着跪地的姿势迟迟不肯起身。而金贵老爹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脚下一软,跌倒了下去。
“爹!”杜平安眼明手快,将软倒下去的金贵老爹搀扶住,缓缓移到软椅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摸清凉油,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金贵老爹苍白透着枯黄的脸色才渐渐好转,无力的抬起手掌遮住了痛苦满是丘壑的一张老脸,“滴答滴答”泪水滚落胸前,许久金贵老爹嘶哑的说道,“平安你去吧,千万别失了礼数!”
“知道了爹!”杜平安俯身将地上白色孝布捡了起来,杜平安如此动作让跪匐在地的杜平义悲恸出声,一声“谢谢”,道尽其中苦楚。杜平义这一晚走了不下二十位亲朋好友家,但是却无人愿意捡起地上孝布,这也意味着将无人愿意参加葬礼!
暨阳县流传至今的古礼,但凡家中长者过世,发丧的白色孝布由子孙高举过顶,挨家挨户磕头报丧。而平辈过世又无子嗣者,由其兄弟举孝布报丧;只有死后不得进祖宗祠堂之人或犯有大过错之人死后报丧才将孝布掷抛于地!
杜平复虽跪了,却将孝布抛于地上,金贵老爹猜到过世之人不是杜席氏,而是杜平义的妹妹杜敏贞!一个年仅十六岁,羞涩善良的杜敏贞怎会死,而且死得如此没有尊严,这如何不让年过五旬的金贵老爹心痛不已!
“快起身吧,地上阴寒。”杜平安将杜平义扶起,入手却发现眼前瘦弱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衣,浑身冰冷,不可遏抑的瑟瑟发抖,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悲恸中隐含无穷的愤怒,这让杜平安笃信,他不是冷的,是恨,无穷无尽的恨意。。。。。。。
“我也想去——”杜平复迟疑的瞄了眼尤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金贵老爹,却不想他的话招来慧娘大嫂一阵踌躇,望着惊恐的缩在自己怀中的一双儿女,慧娘红了眼眶低下头去,再不吱声。儿女是娘亲的心头肉,慧娘痛惜杜敏贞的早夭,然而作为母亲,慧娘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一点点事!哪怕那些只是谣传,只是迷信,只是无稽之谈。
“大哥,你的心意我杜平义心领了。以前是做弟弟的不懂事,在这里弟弟向您赔罪了!”说完,杜平义朝着杜平复“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直磕得额头渗血,杜平复慌忙上前阻止,“你这是干什么?!别忘了你我同姓杜,同是‘平’字排行的兄弟!”
“谢谢——”眼泪控制不住的奔腾而出,杜平义就着杜平复的肩膀缓缓站起身,几个深呼吸将所有悲恸与怨恨埋藏进心里,朝着杜平安深深鞠躬道,“那就拜托贤弟了!”
“兄弟间我最受不了这些客套!杜敏贞也是我的妹妹!”杜平安率先走出“一品堂客”的大门,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孝布展开,披挂整齐,深吸一口气朝着雪花飞舞的黑暗处走去,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声脚踩在雪花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你怎么也跟来了!”见跟在自己身侧的辛子昭一身短褂宽袖,白皙的脖颈冻得通红,杜平安不禁蹙起了眉头,说话间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热气迅速结成白色的霜雾,可见此时夜晚的寒冷早已降到冰点之下。
辛子昭挑了挑隽秀的眉峰,清冷道,“你都听我的,我说怎样就怎样!”好家伙,拿杜平安的保证来反驳,杜平安还能说什么!
“说不过你,把这个穿上吧。”杜平安将多余的孝布递到辛子昭的手里。
从“一品堂客”出来,杜平义前头带路,孤零零消瘦的背影就像被这漫天的霜雪冻蔫掉了一般,阴沉沉毫无生机。一个倍受追捧的才子,落得以“作弊”之恶名被除去科考资格,已经是相当悲剧。如今死了唯一的妹妹,亲朋好友却无人愿意到场吊唁,人情冷暖将曾经高傲的杜平义彻底打落进肮脏世俗的凡尘!
“敏贞是怎么死的?”杜平安缓缓的问道,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惋惜与悲伤,想到第一次见到那个面容娇俏的女孩,她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忧愁,那样的柔弱。她需要的是被家人无微不至的呵护,而不是早早夭折在这花一般美好的年纪。
“自杀!”杜平义咬着牙,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指尖嵌进掌心也浑然未觉,只在雪白的地上留下一滴滴像盛开桃花般鲜艳的血花。
“怎么可能!她为什么——”听到是“自杀”,杜平安惊诧的跳了起来,上前一把拉住杜平义吼道,“这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自杀?!”难道是畏惧世间的闲言碎语,可她毕竟云英未嫁,她还有疼她爱她的哥哥,她绝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杜平安绝不相信!
“是啊,她为什么——”杜平义一双静蓦如死灰的眼睛无焦距的盯着杜平安,苦苦的笑着,“她知道她的哥哥前途尽毁,她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唯一的哥哥,她一直都不是那么狠心的孩子,她是那样的善良——”
“是谁说她自杀的!”杜平安捏着杜平义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他甚至能听到被捏骨骼发出的“咯嘣”声,然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没有察觉,一个早就疼得失去了知觉。
“还能有谁,衙门里的总捕头李天霸大人,他已经将此事定性为自杀事件,而非案件!”杜平义笑得比哭还难看,深深的无力刺痛这个曾经高傲的男人的心脏!
“这群混蛋王八蛋!”“草菅人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这些人惯用的伎俩,陈水恒知县高升在即,他怎么容许在这个敏感时期留下一桩离奇的死亡案件?!所以“自杀”,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她为什么自杀?!你问他了吗?!”杜平安捏得越来越紧,几乎将瘦弱的杜平义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无——媒——苟——合——”四个字像四把尖锐的利箭,刺进杜平义的胸口,也同样刺痛杜平安的心脏。
“混蛋——”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杜平安希望一个人死去,死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残酷的酷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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