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乐呵呵用油纸打包盐水鸭的当口,杜平安乘机打听“司马巷”该如何走。
“司马巷~~~?”老人家眯着眼睛,微仰着光秃秃的脑门开始努力回忆。大约过了一分钟,老人家恍然,“幸亏你问的是我,要是换了旁人还不一定知道这司马巷在哪里!我在这条街上卖了五十几年的盐水鸭,对这江宁府的沟沟坎坎那是一清二楚。这司马巷就是如今的天井口,原来那里还算热闹,这十几年是越来越不行了。客官,你这是要去天井口?”老人家皱着橘皮脸,似乎不建议杜平安往那个地方跑。
“是的,老人家,您能告诉我要怎么去这天井口?”杜平安的礼貌让老头很是受用。
“沿着这条道一直向西走,在第三个岔道口往北,你就能看到一座废弃的刑台。那天井口就在刑台的后面,到了那里你自然就知道了,天井口那片荒地只有一个村庄。”老人家描述的很详细,杜平安谢过摊主,又买了些精致小点心,便匆忙朝西走去。
废弃的刑台上空空荡荡,除了地上那一道道深达数公分的划痕,再无其他。刑台的后面有一处破败的村落,大多是泥巴活着芦苇修葺,连一片砖瓦也找不到,可见这里人生活境遇的艰辛与困苦。
就在杜平安站在废弃的刑台旁想象当年老父亲作为行刑人的冷酷之时,从破败的村庄里癫癫走来一个头发花白,年逾五旬,瘦弱干枯的妇人。妇人身上灰色长褂打满补丁,一手挎着一只竹编的篮子,神情凄凉的朝这边走来。对于闯入此间的陌生人,老妇人似乎没有瞧见,只是凄然的盯着那座废弃的刑台。
老妇人踉跄着走上刑台,缓慢蹲下老迈僵硬的身躯。一边颤抖的从竹篮里拿出金色冥纸,一边喃喃自语,“儿啊,娘来看你了。这几天天气转冷,一定要多穿件衣服出门。你父亲身体不好,每逢冬季咳疾发的厉害,你要多多照顾。。。。。。”老妇人低沉沙哑的呢喃声在这萧瑟的午后显得异常的孤独与清冷。
“。。。。。。娘过些时日就来陪你们爷俩,娘老了,老屋的房子快塌了——”老妇人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令人心酸的微笑。颤抖着双手燃起金色的冥纸,跳跃的火焰映照着老妇人幸福祥和的笑容,痴痴的望着燃烧过后的灰烬随风飘散,围绕着刑台袅袅飞扬,迟迟没有散去。
杜平安不想打扰老妇人与死去家人说些体己话,可是这破败的村子里静悄悄的毫无生机,不仅没见着人影,就连只会叫狗也没看见。只能眼巴巴瞅着老妇人将手里的冥币烧尽,才小心翼翼凑到跟前问道,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友善,“老人家,请问您知道席暮生老先生家怎么走——”
一开始老妇人对杜平安的问话无动于衷,似乎身陷未来一家团聚时的美好,可当杜平安口中说出“席暮生”三个字,老妇人“嚯”的站起身,一双混浊的眼睛充满怨毒之色,就这样恶狠狠的盯着杜平安。吓得杜平安心脏骤停,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脑门。
“席暮生!天杀的席暮生!你砍了我丈夫儿子的脑袋,我诅咒你断子绝孙,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报应啊!你的报应终于来了,终于来了——”老妇人站在废弃的刑台上歇斯底里的仰天狂笑,那样子癫狂得犹如一只从地狱炎火里爬出来的厉鬼。
杜平安哪敢再逗留,提着东西慌忙离开刑台。
走进破败不堪的村庄,杜平安才发现这里人生活的比想象中更加艰难。这里简直就是一片难民营,家家户户穷得连片挡风遮雨的门板都没有,孩子光着屁股腚,无一例外瘦得跟柴火棍一般坐在地上玩着泥巴。老人瘫在屋檐下享受夕阳下最后一丝阳光,这里没有青壮力,也没有女人。
有了前次的教训,杜平安不敢再随意的打听。席暮生是杜平安的外公,也是老父亲这一辈子的遗憾。由于席暮生是位行刑人,估计在这里得罪不少人,如今老迈,生活该是何等艰辛。杜平安想,不如索性将老人一并接去暨阳县,也好了成全老父亲的一片孝心。
杜平安挨家挨户的找,老头到有两三个,可惜年纪大约都是五六十岁的样子,如果席暮生还健在,今年得有七八十岁了。沿着村庄前的小道一直往西走,直到最后一户,杜平安也没找到一个差不多大年纪的。眼看着太阳下山,杜平安心里着急:也不知道寄养在府衙的老马有没有人喂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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