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的病毫无预兆却来势汹汹,每日里忽冷忽热手颤脚抖,未央宫为此乱成一团。
皇后先后招了数位御医会诊,众人皆说瞧不出病因,但联系太后薨逝一事,推算陛下定是伤心过度以致气血两亏。
如此缠绵病榻数月便到了冬季。
帝王名为天子,身子却是凡胎,也会病倒,然而天下纷杂之事并不会因为某人生病而停止。
于是,朝臣们递来的奏折仍是流水般不断地送至宣室殿,等待皇帝做最后的决策。
心思一重,病越发难好,饶是刘彻胸怀大略,偶然也会感到命运无常、天运有限,整个人看来略显消沉,脾气愈发阴沉。
未央宫的人从上到下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就怕逆了龙鳞无辜受累。
朝中众臣见天子久病不愈,难免多了点别的心思,有人更在朝奏中暗示,太子一位该有所定夺了。
刘彻从前自诩春秋鼎盛,虽对儿子们有所考校,但潜意识中一直想回避这个问题,似乎储君一立,就代表他已老了。
此刻见病情不容乐观,再如何不愿,也要仔细思量,忍不住就将心思转到了年纪最大的两个儿子身上。
长子刘据年七岁,卫后所出,勤奋好学,颇为聪颖,然而他那温顺纯良的性子不对刘彻的胃口。
次子刘闳年四岁,王夫人之子,漂亮伶俐,活泼好动,刘彻平日里对他颇为宠爱,可惜年纪实在太小。
思来想去,还是偏向刘据多些。
于是就在精神好的时候,将蛛丝马迹透露出去,想看看各人的意思。
朝堂之上无波无澜,似乎刘据的确是众望所归。
卫后照旧每日前来探望,只聊汤药身体,不及其他。
王夫人的脸色就有些悲苦,却也不敢明着反对。
正要拟旨昭告天下,某日在榻上假寐,于昏沉之中听到内侍们在帐外窃窃私语,说刘据最近常常在皇后宫中同美貌宫女们厮混,被人劝阻也置之不理。有人提醒,说国丧在身,陛下又病重,皇子如此玩闹甚为不妥,刘据竟恶语相向,嬉笑道:“父皇病了,幸甚,幸甚!”
听到此处,刘彻怒坐而起,撩开帐帘,大喝一声:“谁敢在此诬蔑据儿?”
外面的宫婢内侍们吓得面无人色跪做一团,领先的那个哆哆嗦嗦道:“并非诬蔑,此事乃是小的亲眼所见。”
刘彻冷笑道:“常融,你若敢有半句胡言,朕就杖毙了你!”
常融抖若筛糠,口气却极坚决:“小的怎敢欺瞒陛下?若非实情,小的愿意领死抵罪。”
刘彻初时不信,此刻见那太监一口咬定,心中疑窦顿起,暗道:“常融与王夫人素无瓜葛,即便扶闳儿做了太子,于他也并无好处,莫非所说是真?若当真属实,那据儿素日里的孝顺纯良都是作假,想想就觉气恼,如此孽子岂非死有余辜!”
怒意勃发,手指颤着一点:“你去,宣刘据来见朕!立刻!但是不准将方才的事透露一星半点,若敢有违,朕烹了你!”
那太监得了旨意,不敢耽搁,应喏而出,慌慌张张飞跑至太子宫中传旨。
恰好霍去病今日入了宫,见过皇后姨母,又来表弟处谈史论兵,谈到最高兴的地方被这内侍打断,又瞧那太监面色有异,多问了几句,那阉人只是支支吾吾答不出个子丑寅卯,联想到近日来的立储暗波,心头不禁“咯噔”一声压上块巨石。
太子刘据虽然聪慧,然年幼不知深浅,听清旨意,立即要行,却一把被表哥给拦住。
令那太监在外等候,又屏退了殿内服侍的下人,霍去病这才在表弟耳边细声交代了几句话。
刘据到底从小生活在帝王家,听懂了表哥的警告,浑身一凛。
咬住嘴唇思忖片刻,点了点头,眼圈不禁红了,泪水涔涔而落。
霍去病低头瞧瞧他,用宽袖将孩子脸上的泪痕尽数擦去,然后满意颌首道:“如此便可,去吧。”
随着太监的脚步来到宣室殿,刘据抬头望望数十道玉阶和殿檐上飞挑着的残雪,不禁打了个寒颤,拢拢狐裘领子,这才缓步入殿。
殿内炭盆毕剥作响,有宫人过来将狐裘接过,刘据疾步走到父亲病榻前跪下,笑道:“父皇,据儿来了,您今日身子可好?”
隔着轻轻飞舞的纱幔,刘彻的声音阴沉沙哑:“这几日,朕顾不上考校你的功课,可曾懒怠?”
刘据又笑道:“父皇放心,据儿可是半点也不敢偷懒的。今日冠军侯入宫,还赞据儿的兵法习得通透呢!”
刘彻冷冷一笑:“听起来,朕病不病,你过得都很舒服快意啊!”
话音一落,瘦骨嶙峋的右手猛然拽开纱幔,怒道:“你……”
还没说完,突然看到孩子红通通的眼眸,脸上虽是强作欢颜,却难掩悲戚之色。
不由得身躯大震,发问道:“据儿,你方才哭过,谁欺负你了?”
刘据扭过头去,深吸口气,仿佛强忍泪意。
须臾,转过头来,又翘起唇角,柔声道:“父皇说笑了,据儿好好的,几时曾哭过来着?昨夜才下了雪,外面天寒地冻,据儿这是被冻的。父皇殿内虽有炭火增些暖意,然殿内殿外总是人来人往,殿门一开一阖之中,冷风不免窜入,这道纱幔太过单薄了,不足以挡住突来的寒意,父皇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病情才有反复。”
武帝细细看了他一眼,慢慢伸出手去,待握到儿子那温暖的小手,才暖笑道:“最体贴朕的,始终是朕的长子啊!这几日天气寒凉,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切莫让朕担心。你去吧!”
刘据用那双红红的眼睛又留恋地看了看父亲,这才恭恭敬敬叩首而出。
疾步回了寝宫,惊见母亲卫子夫也得讯赶来,正与霍去病焦灼地商议着什么。
三人遣退内侍宫婢,待关严了殿门,卫子夫这才慌张开口:“据儿,陛下唤你何事?”
刘据初时还呆怔怔地不言不语,霍去病担忧地走近他,摸摸孩子的头,柔声道:“怎么了?”
刘据突然“哇”一声大哭,猛扑进霍去病的怀里,用双臂抱住他的腰,啜泣道:“若非表哥相救,据儿今日定然人头不保!”
霍去病冷着脸拍拍表弟的背:“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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