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假的。
天空是假的,太阳是假的,流泻在指尖的温暖阳光是假的,还有……家人也是假的。
——BY特拉法尔加·罗海圆历1510年
从中央公墓回来后,罗对贝沫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淡。小姑娘似无所觉,仍旧抗拒着贵族式的礼仪训练,每天在外撒野闹腾,带着一身伤泥巴和伤痕笑嘻嘻地来到罗面前,嘴里喋喋不休地嚷着谁谁谁有多没用。
这天贝沫又一身伤地回到家,管家德古勒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可是贝沫却一头热地直往罗的房间冲。
“小姐,小心点,您伤得那么重……”
“烦死了,我才没受伤。”
房门外响起一阵吵嚷声,脚踏着阶梯的噔噔声告诉罗有人正朝他房间靠近。罗放下手中的局部解剖书,顺畅如流地拉开抽屉拿出绷带剪刀和海绵签,又从药柜里拿出消毒用的酒精和碘酒,管家德古勒斯苍老的劝告声听起来十分无力。
门把咔地一声压下去,女孩像道风飘进房间,一屁股挤在罗身旁,贝沫手舞足蹈地兴奋侃谈:“哥哥,我今天交了个朋友,叫……巴兹尔·霍金斯,他是个很好很厉害的人,好像哥哥一样!”
罗瞥了眼贝沫脖子上血红的抓痕,沉默地抽出棉签,对桌上的酒精和碘酒视而不见,反而从药柜里拿出双氧水,用棉签蘸了蘸,涂在贝沫的脖子上消毒。贝沫的欢呼雀跃顿时化为凄厉惨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哥哥,贝丝不要涂消毒水……”
“不行。”
“为什么?!”
“为了让你记住教训。”罗眼疾手快地按住准备逃跑的贝沫,重重地将沾有双氧水的棉签压向贝沫破皮的伤口,刺痛火烧火燎地在脖子上蔓延。
贝沫痛得嘤嘤直哭:“坏哥哥……我又不是故意打架的……呜呜……谁让他们说我是没人疼没人要的野孩子,还说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是奴隶……”
“我确实不是你的亲哥哥。”罗将蘸有双氧水的棉签丢进垃圾桶,烟灰色的瞳孔深邃如井,“你有父母,我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哥哥绝对是我的亲哥哥!才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要哥哥了,我也要哥哥!”贝沫激动地扑进男孩怀里,鼻涕眼泪直往男孩身上蹭。
罗看着死劲往他怀里拱的小脑袋,平静地伸手又抽出棉签:“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消毒。”
“呜呜……”贝沫委屈极了,她固执地缩着脖子,抱着男孩不撒手,“就算哥哥不疼我,哥哥也是最好的哥哥,贝丝最喜欢哥哥!”
“没看出来。”罗用棉签蘸双氧水,贝沫难过地瘪瘪嘴,男孩冷漠的表现让她心酸。
“哥哥……”
“撒娇也没用。”罗继续给贝沫消毒,小姑娘这回安静了,疼得浑身打颤也不出声,只是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
把小姑娘身上的伤处理完,罗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书继续往下看,完全把身旁的女孩当成透明人。
这样冰冷的漠视是难以忍受的,特别是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来说,贝沫感觉自己像一个做戏的小丑,她和男孩的兄妹关系如同用一张薄薄白纸糊住的无底深渊,男孩从来没有维持的打算,只有她一个人在白纸边做戏。
眼泪在这时候多余且虚伪无比,因为眼泪在这个男孩眼里,只是泪腺分泌出的液体。
“哥哥……”贝沫擦掉眼泪,喏喏地扯着男孩的袖子。
“哭够了?”罗的目光从书本移到贝沫身上。
“嗯。”贝沫耷拉着眼皮,闷闷不乐地点头,“哥哥果然是超级大坏蛋。”
“我不是你打架的理由。”罗对贝沫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动于衷,“不要在给人添麻烦后还推卸责任。”
“可是我替家人出头有什么错?”贝沫蓦地抬首,目光炯炯地盯着男孩,“哥哥总是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来都不关心我,我打架的原因你根本就不了解!”
“我不是你的家人。”罗将手中的书本重重一搁,冷淡地站起身,朝着房门走去。
“哥哥……”贝沫心慌地拉住男孩,脸色惨白,“你也不要我了?”
罗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烁着不符合年龄的阴霾,他抬高遮盖眼睑的绒帽,露出烟灰色的瞳仁,贝沫看见男孩白色的巩膜上布着血丝,浓重的黑眼圈像时间的隧道,把男孩的休息时间偷得分毫不剩。贝沫一时哑然,她从没发现自己的哥哥睡得很不好很不好,也从没发现哥哥的眉目生得那样好看,然后贝沫看见男孩翘起嘴角,仍旧好看却充满嘲笑的味道:“去买个听话的奴隶当你哥哥吧。”
“……可是你才是我哥哥啊!”贝沫倔强地拦在男孩面前,“谁都不能代替哥哥!”
“你错了,谁都能代替我成为你哥哥。”罗注视着矮他半截的小姑娘,冷不防地问出一个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
贝沫傻呆呆地杵着,被男孩的问题问住了,她憋红了脸,终于吐出一句:“哥哥……就叫哥哥嘛……”
“答错了。”
这是罗第一次对贝沫的回答进行回应,贝沫讷讷地看着男孩离开了房间,距离远得连衣尾的一角都碰触不到。
男孩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一个哥哥,且只是一个哥哥。
哥哥的名字就叫哥哥,不叫特拉法尔加·罗。
背累了的妹妹回家,接住从高空掉落的妹妹,为受伤的妹妹治疗都是哥哥的任务,且只是任务。
特拉法尔加·罗完成得心不甘情不愿。
庞大的愧疚如同天主的洗礼铺天盖地地从头顶砸下来,砸得贝沫头昏目眩。
男孩曾问她,世界上最强的动物是什么。她回答说是人。男孩将这个答案忽略,她却傻傻等着男孩公布答案。
她曾问男孩,你是我哥哥吗?男孩望着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沉地像黑夜深海。她不气馁地等待着男孩公布答案,可是她等了那么久那么久,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年,然后她等到了她的答案。
答错了。
特拉法尔加·罗从来就不是爱德华·贝沫的哥哥。
家人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讨厌、很讨厌、非常讨厌爱德华·贝沫。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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