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月,宁芳的孕吐基本已止,有了正常的作息自然精神头很快回了来,便选了二月十五的花朝节在御花园的浮碧亭搭了宴桌将淑惠长公主阿图、恪纯长公主金福、贞静长公主孔四贞都请了来踏青。
孔四贞是在平定三藩的第二年康熙二十一年返回京中的,太皇太后怜其失夫丧子又被吴三桂以“养女”的名头困于宅中经年,不忍将她一人留在宫外孤守,便接入宫中还住在慈宁花园四贞原来住的吉云楼里。
二十余年冉冉而过,现在的孔四贞焉然一个吁吁老妪,只要不去太皇太后跟前走动,她永远一席洗的已然褪色的素灰戒衣不配任何珠饰的清修模样,一语不发、一言不答,整日自封在吉云楼里,将所有清醒的时间都拿来拜佛诵经。
花瓣凋落的零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株玫瑰选择从泥土的根部漠然枯萎。这样枯败的四贞,宁芳每每想着就无限自责。若是当初不曾劝四贞离开顺治开始新的生活,是不是现在的四贞至少不用颠沛流离在一年年的囚禁中消损了心神?
“人生都是自己的,只能自己承受选择来的风霜雨雪。你当年的鼓励或许真的太过冲动左右了孔姑姑的人生,若是你不曾鼓动,孔姑姑虽和那些太妃们一般早早守寡却也一样锦衣玉食无灾无难。可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曾为冲出这宫禁雀跃、不曾有片刻得到过属于她和孙延龄的爱情、不曾因孕育怀子而满足、不曾因得到的这些宫里不可能给她的一切而感念你的鼓励?”那年四贞初回宫中,宁芳困陷于四贞的坎坷人生不能自拔,玄烨便这么一点点替她抹着看似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给予劝慰。“孔姑姑只是个女人,在这个时代她所做的已经是她能选择做的全部。我那么幸运,有了你,我累了,你总在我身后随时上前来安抚我。她却没有这样的幸运,像大多数人一样,她累了,便只能认命地轰然倒下。宁宁,她只是累了,如果现在这种认命可以使她平静何不尊重她的选择……即便做为朋友,在别人的人生里,你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守在她身边在她愿意醒来的时候让她知道你还在她身边,其他的,我们都无能无力。”
眼泪瞬间崩堤。
前世她没有朋友,今世他也没有朋友,却是他在教她如何正视友情。
“我……是不是很没用?……”
“傻瓜,没有谁是万能的。我或许在这些事上比你聪慧,却是你来教会我怎么去爱……”玄烨抚着她的鬓角,许多过去的点滴涌上了脑海,暖着他的心扉,“朕虽然是皇帝却也要用一生学着如何成长、如何施政、如何教养子女、如何在每次遇见你的眼泪时学着珍惜。”
相遇很美,爱情很甜,相互扶持着走过半生却很难。因为扶持是两个力的对抗均衡,因为扶持要经历的是分分秒秒实实在在的一点一滴的日子叠加。爱情的分开结束可能不是因为无爱,只是扶着你的那只手的力度不再是你可以均衡抵挡的温厚。
亲情可以永远是单方面的付出,爱情却要两个人都学着付出、共同成长、相互扶持、然后均衡地收获。
于是,宁芳每天都抽时间去吉云楼陪四贞,有时候说些宫里杂七小八的琐事,有时候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看着四贞理佛、听着她念经,有时候懒了也会留下来赖睡一晚,有时候自弹自唱哼几首叫人回味温暖的曲子……即便大多时候,四贞对她的喧哗或安静都没有任何响应,可宁芳依旧执着,风雪无阻在吉云楼里蹲守。
我们总是要选择相信一些什么,才会有力量在等待里坚守。
大多时候,四贞的冷漠令她感伤,却渐渐安宁也有欢喜,至少她们现在如此靠近了不再隔着南北,至少她们这一对姊妹现在都在彼此可以对望的距离分享这半室的安谧。
终于在来年的那个十月,紫禁城迎来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当宁芳冒雪赶至吉云楼前,远远便瞧见那个总是一身惨淡素灰的孔四贞一席老绿的宫服把头上配着两支翠绿的华胜在给曼陀罗围麻绳,当她不敢置信缓慢地踏至近前时,温柔的四贞冲她嫣然一笑,道“你来了。我在给小白绑麻绳。前阵子你不是说这样可以保暖吗?”小白是宁芳给那株曼陀罗起的名字,那个据说多年不曾开口对一切都不关心的孔四贞终于愿意主动与她说话了,宁芳突然就泪洒当场,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对方不愿撒手,还是四贞受了她的撒娇亲手帮着她释泪净脸。
也是从那天开始,四贞渐渐开始溶入到普通的生活中,虽然再不见过去的明媚率真,至少不再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枯竭。
就像今天,四贞身上那件浅珍珠红的旗服虽不至鲜艳到底是暖红的色调,衬着早春的清风到也显得人年青了十岁。
至于恪纯长公主金福,也是个万分可怜之人,身为太宗的十四女,因尚了吴三桂的长子,在吴三桂叛清之后,其夫吴应熊与其子吴世霖皆被玄烨斩首示师,几日间便白了清丝,忧居公主府,信了耶稣。太皇太后并皇上虽多有慰藉恩赐,到底不能还她个丈夫与儿子,便是现在一身艳丽的宝蓝色旗服也压不住她全白的苍丝。
相较于四贞和金福的凋落,淑惠长公主阿图虽也命运多孑到底还有子孙绵延,显然年青许多,席面上都是她在说些如今京里流行的首饰啦衣料啦,或巴林草原上刚刚过去的白节(春节)是如何热闹之类的。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亭外早春里一些大胆冒出的新芽和暖房里培植的春花衬着春色,亭下池里新放的鲜艳锦锂活动着尾软的身姿也好不热闹。
却不想皇贵妃领了一长串的妃嫔们到浮碧亭来请安,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将二月的淑仙会也定在了今个儿花朝节,都在御花园的养性斋里乐呵,得知太后与三位长公主在这里,忙过来请安。
宁芳自从腊月里“病”了,慈仁宫便谢绝宾客,想想这是近两个月来第一次见这些女人,只是如今肚子里怀个小三的孩子见这些小三曾今的女人还是觉得怪里怪气的。
阿图将宁芳的微讪笑看入眼里,瞧上宝仪道:“你们自去玩吧,我们这些老人求个安静自在。”
宝仪才领了二三十人的宫妃队伍离了去。
“哎,这些妃嫔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娇艳,到衬的我们这些长辈更老了些。”恪纯长公主想是也喜欢这些明媚的容颜,久久不愿将视线从嫔妃们离去的背景上移开。
“瞧你那贪鲜的样子,若是喜欢娇艳的颜色,请了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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